,萧绰不动声色地握住了耶律贤的手,宽大的袖袍掩住了这动作,当耶律贤面无表情地瞥向他时,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用一种无比坚定的目光看着他。
耶律贤深深看了萧绰一眼,面向众臣,“宋王喜隐,违抗圣命,鞭打五十,以示警戒,”他看向七良,“你去传旨,惩处后再回來复命,半月之内,他都不必进宫议政。”
萧绰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鞭刑,还好沒有连累他的姐姐。她向耶律贤示以感激的一笑。
耶律贤仍是那样复杂的眼神,也不笑,只是有些无奈,有些苦涩。
蜀王品茗,轻声叹道,“贵妃也是好心肠…”
萧绰看向他,不明白蜀王为什么这样说,而耶律贤却明白,他知道蜀王说自己和萧绰一样,都是太过心软,迟早会吃亏,可他不在意地一笑。
平王倒是乐呵呵地接了一句,“哈哈,道隐说的是,将來皇上有了皇后,有了其他的嫔妃,不知贵妃该如何应对后宫这些娇艳的花儿啊…”
萧绰唰的一下就白了,她嘴担心的事就这样被平王摊放在大庭广众之下。
“贵妃贤良淑德,颇得朕心,她能将贵妃做得这样好,自然也能胜任皇后了。”耶律贤端起酒來,随意地向堂下一举,缓缓灌入喉中。
各位王爷和命妇这下都有些不敢相信方才听到的话,他们眼前这位贵妃,且不说年龄,即便是才貌双全,可现如今已是在贵妃之位,也不算委屈,更何况她的母家是述律平太后的族人,难道皇上就不怕,萧绰会成为第二个独揽朝政的述律平吗?
萧绰看着耶律贤唇边淡淡的笑意,他好像将方才说的那件事,当做是说了一件柴米油盐的小事一样平淡。
私下里听到过耶律贤对她的承诺,她心中认为那只是安慰,是不可能发生的事,皇帝那可能独宠一人?哪可能散尽后宫?所以她沒有放在心上,只当那是安慰。
可今日,他当着众耶律氏皇族的面,说了这样的话,无疑是将自己推到了皇后的高位。
萧绰睁大的双眼,已经湿润,可自己却不知道。
耶律贤看向堂下,淡淡笑着,低声对萧绰说,“我不是说过,我的女人只有萧绰一个,我的身边只能是你吗?你记性真差。”他好笑的瞥了萧绰一眼,“快将眼泪擦了,叫人笑话你这爱哭的贵妃。”
萧绰慌忙地抬起手背,胡乱一擦,笑得灿烂。
宋王府里寂静无声,大白天的比黑夜还要肃杀骇人,卧房之中,瓶瓶罐罐碎了一地,苍黄的纸卷被撕碎丢弃在地上,还有那张被蹂躏弄皱的写着晋封为宋王的圣旨。
喜隐瞪着空灵的双眼趴在床沿,背部裸露在外,只见一条条猩红的伤痕,被鞭打过后的红印颜色越來越深,叫人不忍直视,触目惊心。
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像是活死人一样。
“王爷,我会为你讨回这一切的。”萧双双虚抬着手,迟迟沒有落在他的伤痕之上,转身便离开。
萧双双站在庭院之中,柔柔的阳光沒有让她脸上的阴霾减少几分,反而像是给这晴天添了一片片乌云,阴沉沉的,让人喘不过气來。
她手中拿着一个已经拆开的信封,目光冷而阴鸷,“你们这样对我,我也不会手软…”
片刻沉默,她轻轻吐出几个字,“乌朵娅,來得正好…”
夏日五月,夏虫鸣声阵阵,天朗气清。
萧绰推开寝宫的窗子,揉着惺忪的睡眼,伸了个懒腰,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这才注意到眼前的盛况。
“芍药花,全都开了?”萧绰盯着芍药地,瞪大了眼睛。
一夜之间,芍药花如同稚嫩羞涩的少女长成了成熟妩媚的女子。一簇簇芍药花,开得那般恣意,摇曳着自己的身姿。
红粉相依,纯白清香,明黄清亮。这万般花色之间,给晨起的萧绰一个大大的惊喜。
萧绰鞋子都沒來得及穿好,只是趿拉着鞋就奔到秋千前,扑上去贪婪地闻它们的香气。
“花儿都开了两日了,贵妃这才瞧见,它们都该伤心了。”乌朵娅给花儿浇着水,还不忘打趣着。
萧绰嗔瞪了她一眼,眼眯成一条缝,“乌朵娅,把咱们宫里的芍药熏香撤了吧,有它们的香味岂不比那些香料更好?”
by9 身怀有孕,皇后萧燕燕
“昨晚上就已经撤了。”乌朵娅调皮地眨眨眼。
她时时刻刻为着宁弦宫着想,萧绰心中了解,冲她笑了笑。
阿语站在她们后面,好不容易挤出來的笑容又一点点地淡去。她在萧绰心中的位置已经快被乌朵娅取代了,索性就不装了吧。她转身离开了。
因为花开,这让乏味的萧绰终于找到一些乐趣,原本是等待着耶律贤下朝回到宁弦宫,他们才能见面的,现下,萧绰已经等不及想要告诉他,他们最爱的芍药花已经盛开了。
萧绰兴冲冲地跑到永兴宫门外,之后的事可以想见,她的好兴致被冗长的朝议一点一点消耗殆尽,七良见她靠在柱子上都快要睡着了,于是说道,“贵妃,不如您先到永兴宫寝宫歇息片刻,皇上下了朝就会來找您。”
头昏脑涨的萧绰摇了摇头,七良又想出言相劝,只见永兴宫大门打开,高谈阔论之声嘈杂无比,已经下朝,是朝臣们出來了。
萧绰连忙向柱子后面躲过去,背了身子,才沒有让别人看见。
不知为什么,萧绰就是不想让这些臣子看见她,看见一个作为妾的她。
良久,柱子后面的嘈杂声渐行渐远,终于又恢复了安静。萧绰探着头向永兴宫里望去,只有在清扫的宫人,大殿之上哪里有耶律贤的踪影。
萧绰有些着急,又开始张望着找七良。
“今日迫不及待地想要见朕,贵妃怎么这般不知羞?”淡幽且含笑的声音在萧绰耳边响起,萧绰吓了一跳,转过身來。
耶律贤一脸玩味的笑容,正望着她。
七良才是个人精,一下朝就溜进殿里去知会耶律贤,他是最知道这皇帝在不去宁弦宫的时候最爱念叨什么了。
无非就是,“七良,朕瞧着这点心做的不错,宁弦宫有吗?”
“七良,今日北汉來的贡品之中,有几样东西还挺新奇的,快去派人让贵妃先挑挑。”
“七良,去看看贵妃缺什么不缺?”
“七良…”
诸如此类的话,多半是在深夜,耶律贤不得不在永兴宫处理政务,正批着奏折时说出來的话,往往这个时候,一旁站着的七良,眼皮都已经合拢了,一听到“七良…”这两个字,他就知道,耶律贤又在想着贵妃如何如何。
萧绰推了他一下,“皇上好沒正形。”她的唇角弯弯,“我带皇上去看好东西。”拉起耶律贤的手,便跑在宫中的石子路上。
“还不快跟上?”七良对着傻眼的近侍们喝道。
近侍们这才抬着肩舆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七良哀叹了一声,“这真的是皇上和妃子吗?”小跑着追了上去。
“你瞧,这是我们的芍药。”萧绰笑眯眯地指着眼前的芍药地。
他们一口气跑到耶律贤的宮帐前,这才是他们最爱的地方,初见,再相见。
耶律贤温柔地笑着,上前折下了一支红芍药,“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
萧绰看着那样好看的眉眼,嫣然巧笑,伸出手去接,“呕…”伸出的手捂住嘴,脸色苍白,想呕却呕不出來。
耶律贤变了脸色,将花一扔,便半拥住萧绰,“燕燕,你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吗?”
萧绰摆摆手,断断续续说,“只是…早上來得急,沒有…沒有顾得上用早膳吧…”她顺着气,不一会儿便有些缓和。
耶律贤向树丛之中望了一眼,扬声道,“七良。”他知道七良素來就会躲在那里看好戏。
“皇上,七良在。”七良讨好的笑着跑过來。
“快去将肩舆抬來,贵妃不舒服。”耶律贤脸色紧张,扶着萧绰。
七良看了看萧绰,心中想着,这贵妃身子骨一向好,还有劲和别人打架,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娇气的小女子,他转念一想,露出一副夸张的表情,心中的话脱口而出,“贵妃不会是怀了小皇子吧?”
萧绰猛地抬起煞白的脸,捂着嘴,更是不相信。
耶律贤愣了片刻,笑意逐渐爬上了眉梢,他横抱起萧绰,“派人进宫來瞧瞧贵妃,不,请韩匡嗣过來,他的医术真才能放心。”
宁弦宫中,听到萧绰有可能怀孕,一片手忙脚乱。
乌朵娅张大嘴巴,一直盯着萧绰的肚子看,她怔怔地问道,“贵妃,你肚子里,真的能放得下一个孩子?”
阿语看着耶律贤宠爱萧绰的样子,便觉得窝火,见寝宫里忙乱不堪,便低声冲着乌朵娅斥道,“你乱说什么?主子的事也是你能议论的?”
乌朵娅毫不在意,瞪了阿语一眼。
萧绰被耶律贤抱在怀里,她一直嗔怪耶律贤大惊小怪,“你为什么要给我盖上厚被子?现在是夏日,岂不是要闷死我…”
耶律贤轻柔地撩过她额前的发丝,笑道,“你不要乱动了,等韩大人过來再说。”
韩匡嗣被召來,急匆匆地赶到宁弦宫,他还沒有平稳气息,这就被七良拉进寝宫。
“韩大人,快來瞧瞧。”耶律贤抬手,不让韩匡嗣行礼。
韩匡嗣将药箱放下桌上,这才半跪到床前,单手搭在萧绰的手腕上。随即紧紧皱着眉,摸着脉。
片刻,他自顾自点着头,寝宫里的所有人都屏息,怕听不到韩匡嗣的声音。
萧绰看着韩匡嗣的脸上,一直保持冷静,只是皱着眉,她好奇一问,“韩大人,我,怎么了?”
“不要说话,让韩大人好好诊脉。”耶律贤小声斥责,却是单手轻轻拍着萧绰的肩。
韩匡嗣深深看了萧绰一眼,向后退了一步,躬身作揖,“恭喜皇上,恭喜贵妃,是喜脉。”
喜脉,喜脉。
耶律贤已经激动地说不出话來,紧紧地搂住怀中的萧绰,随即连忙松开,小心翼翼地让她靠在软枕上,柔和的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
那是他的血脉,是他的孩子,是他和萧绰的孩子。
萧绰还处于震惊之中,她摸着小腹,不知怎么,有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不知是喜是悲。
怎么她的身体里多了另一个小生命?
她有些不知所措。
阿语站在重重人群的中间,指甲已经嵌进肉里。
乌朵娅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兴奋地高呼,“恭喜皇上,恭喜贵妃!”跪倒在地。
宁弦宫中的宫人也都随之跪下,高声说道,“恭喜皇上,恭喜贵妃!”
连呼几遍。
耶律贤仿佛已经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随即他一摆手,众人呼声止,他站起身,“贵妃萧氏,如今身怀有孕,无论男女,都是嫡长子嫡长女,自入宫以來,恭谨淑慎,颇具国母之风范,今朕将其册封为皇后,择日行立后大典。”
皇后,他真的这么做了?真的要封自己为皇后?此时萧绰的震惊似乎大于方才诊出喜脉的震惊。
立后大事,就是凭借一个喜脉就能决定吗?
耶律贤笑着望向萧绰,那目光澄澈,坚定且真诚。萧绰便知道,这不是因为一个喜脉,只是一个借口,她的夫君,只是借这个喜脉,将她立为他的皇后,他的妻。
萧绰红了眼眶,唇边染了笑意,她用那双泪眼望着耶律贤。
“皇上圣明,皇后万福!”
“皇上圣明,皇后万福!”
不知是谁带了头,这声音响彻宁弦宫。
“沒想到这么快…”远在萧府的萧思温听到宫中传出的消息后,不禁老泪纵横,“老僧之言,所言非虚,燕燕果然成了皇后…”
萧夫人也潸然泪下,即使流泪也必然是喜极而泣,“幸好,幸好皇上疼她,若非如此,咱们当初的决定,就是害了她了…”
萧思温拍拍萧夫人的肩头,眼角的皱纹因喜悦而加深了几分,他轻叹道,“幸好,幸好啊…”
“乌朵娅,你说,这个小孩子,会像我吗?”萧绰满脸兴奋地问着身旁的乌朵娅。
时隔数日,萧绰渐渐明白了几分,终于有了初为人母的喜悦。
她坐在秋千上悠悠地荡着,享受着阳光的沐浴,心情大好。
乌朵娅一把抓住了秋千,萧绰回头來瞪着她,她笑嘻嘻地说道,“贵妃,不,皇后,好像也不对…您这样荡秋千会不会对小宝宝不好啊?”
萧绰皱着眉,思索片刻,笑了出來,“那就不荡了。”她静静地坐好,不一会儿她又苦恼起來,“如今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了,贵妃也不太对,皇后也不太对…”
“自然是皇后了。”耶律贤春风满面,走到萧绰跟前,将耳朵贴在她的小腹上,煞有其事地问道,“他现在会说话吗?”
萧绰瞪大眼睛,推开他的头,“怎么可能会说话!你真幼稚!”她又像是想起來什么似的,“我大哥最近如何?”
“耶律斜轸吗?”耶律贤说着,“他自然很好。”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萧绰白了他一眼,“我是说他和烟儿怎么样?不然,我将他们都叫到我这里來说说话?”
耶律贤笑出声,用手捏捏萧绰的脸,“人家才沒有功夫搭理你呢。”
萧绰打掉耶律贤的手,急忙追问,“为什么这么说?”
by10 唯一的妻,皇后夜回府
耶律贤站起身,靠在秋千架上,懒懒说道,“烟儿和你一样,胆大妄为,对耶律斜轸死缠烂打,最后不知怎么的,竟能让堂堂的耶律斜轸当街向她求亲,两人一拍即合了。”
萧绰难掩激动之情,一下子就跳起來,忙问道,“真的吗?这是真的吗?你怎么知道的?”
耶律贤瞪了她一眼,将她扶着坐在秋千上,摊摊手一笑,“许多官员都亲眼瞧见了,当成笑话讲给我听了。”
欣喜若狂的萧绰眼中竟然泪水闪闪,她笑着,喃喃道,“烟儿真的做到了,真的做到了…”
耶律贤瞧着无奈,抹掉她眼角的泪,笑着说道,“你还沒说,谁敢不尊你为皇后?告诉朕。”
萧绰看了他一眼,不知将这话该怎么说出口,于是耷拉着脑袋。
乌朵娅在一旁说道,“皇上只说,让贵妃做皇后,可名不正言不顺,什么都沒有,贵妃自然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耶律贤闷笑了一声,盯着萧绰,“是这样吗?”
萧绰不说话,只是抿了抿唇。
“明日便是立后大典,你可要打起精神,”耶律贤凑近她的脸,热气喷在耳边,“也是你我正式成亲的日子。”
萧绰想起,作为贵妃入宫时,只是灰溜溜地进來了,只有皇后才能风光无限地嫁给皇帝,现如今她有这个资格了,是他给的。
萧绰唇角一弯,搂住了耶律贤。
宫人们看见了,都以为她的喜悦是因为要做皇后了,谁人沒有个虚荣之心?
可萧绰和耶律贤心意相通,他们的喜悦是因为,他们终于可以有一个正大光明的成亲仪式了。
他们的幸福,沒有人可以夺去了,岁月悠悠,可彼此相伴一世,这便是世间最美好的事了。
耶律贤心中打算的,是将纳后大典和册封之仪在同一天举行,这几日宫中一片喜气洋洋,宫人们的脚步匆匆,可脸上的喜悦却是掩不住的,皇上纳后,大赦天下,他们也有赏钱可拿,办起事來自然要用心得多。
纳后纳后,自然是将皇后从母家迎娶进宫,经过一番商量,大典的前一夜,耶律贤决定先将萧绰送回萧家,第二日去迎娶。
宫门口,华美的宫廷马车上,耶律贤搂着萧绰的腰,轻轻咬着她的耳垂,“只许你回家呆上一夜,日后你再也沒有离开我的机会了…”温柔的嗓音之中满含着霸道,可却让萧绰心醉。
萧绰微微一笑,颤栗感从耳垂处蔓延到身体每一处,恐怕再继续下去,今夜还沒有萧府,立后大典就要开始了。
她将手抵在耶律贤的胸前,手指在他胸膛上一圈圈地划着,她略带挑衅的眼神看向耶律贤,扬眉笑道,“难道宫中还缺女人?”
耶律贤正要愠怒,萧绰已经将一双红唇送上,他的怒气全然化作柔柔情意,一点一寸地吻着她的唇。萧绰轻咬了他一下,耶律贤这才停下。
萧?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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