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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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君第5部分阅读
    未过,似乎早了点,何况平日她必会等他回来,聊上几句的。是身子不舒服吗?

    扬手要探她额温,她头一偏,避了开来。

    他微愕。

    原来不是身子不舒服,是心里头不舒坦。

    他温声问:“怎么啦?谁惹了你不开心?”

    除了他还会有谁!

    她闷闷地侧过身,赌气背对他。“你走开,我不要跟你说话。”

    看来她心情是真的很不好。陆祈君也不与她争辩,顺着她的意起身,预备今晚再去睡书斋……

    陆盼君立即睁开眼,迅速坐起。“你这样就要走了?”

    “咦?”收住步伐,不解地回身。不是她要他走开的吗?她现在有孕在身,不顺着她点儿,动了胎气可不好。

    “你、你、你气死我了!”这回可真动怒了,埋头倒回床褥,捞了锦被盖过头顶。

    她叫他走,又不是真的想要他走,只是在闹别扭嘛,他竟然连哄都不哄一句就走掉!

    “别这样,当心闷坏。”他伸手要拉下被子,她死抓不放。

    陆祈君叹了口气。“盼儿,我究竟做错什么,你直说好吗?”

    被子里头静悄悄,一点动静也无,于是他道:“真要我跪算盘吗?好吧,我找找你放哪儿……”

    话未说完,她拉下被子,娇嗔轻嚷:“哥哥,回来啦!”

    被下人瞧见,他还要不要做人哪!

    他浅笑,坐回床畔,食指轻点朱唇。“小嘴噘那么高,我自请处分你又不要,女人家都如此难伺候吗?”

    “那是、那是……”嗅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酒气,一腔不满又被撩起,拍开他的手不让他碰。“走开,一身酒味,臭死了。”

    原来她是在气这个?“味道有很重吗?我才喝一小杯,抱歉,我不晓得你不喜欢,下回滴酒不沾便是。”

    “不是那样……”她也知道在外头谈生意,哪能不小酌,不会拿这与他无理取闹,可是……谈生意就非得喝花酒不可吗?今儿个听到孙家那风流鬼又邀他去花楼,她一股闷气直憋至今,哥哥早晚被带坏!

    “你一喝酒,抱了谁都不晓得!”净做荒唐事。

    陆祈君动作一僵,黯然收回手。“对不起——”

    “你想到哪儿去了!”陆盼君赶紧抓回他,五指握牢。“我不是在翻旧帐!”

    要不呢?若不是记起他那回醉后铸错的伤痛,又是何因?

    “你、你——迎翠楼姑娘美吗?你还对她做了什么?”她懊恼,口吻竟带了些许醋味,这会儿他听出来了。

    怔愣了好半晌,失笑出声。“没,我说成了亲不好上勾栏院,改去酒楼了。”

    所以……她白气了?

    他反握住她的手,轻轻挲揉。“盼儿,我不是疤淡了就忘记旧伤的人,一次便错得太惨痛,我会时时引以为监。在外头难免喝两杯做做样子,但绝不再让自己醉,你相信我。”

    “又……又不是那个意思……”盼儿低哝。

    她不怕他喝,可她怕他在别人身边醉呀。

    “你以后——不许在别的姑娘面前饮酒,要喝,我陪着你,多醉都无妨。”

    这话……果然重点不在酒,而在勾栏院。

    凝视她闷闷不乐的神情,他懂了什么,合握住掌心内的柔荑,浅吻一记,温嗓暖如醇酒。“好,全听你的。”

    她这才展颜,带笑偎靠而去。他含笑调侃。“那么娘子,这算盘——我还跪是不跪?”

    “别闹了你!”她拉回他,笑闹了一阵,他收拢臂膀,与她宁馨依偎。

    “盼儿,我没有误会你的意思,对吗?”怕是自个儿多心了,总要再听她亲口确认。

    “唔。”她也意外自己会为这种事不开心,可一整日,心里头就是不舒坦。

    她会在乎他抱了谁,懂得为他而计较,不欲任何人去沾惹他……真的有了独占的妻子心情了。

    成亲以来不曾如此深刻感受两人是夫妻,感受过如此刻般亲昵,她就在他怀中,温软似水的身子依偎着,甜柔娇媚,他心房一热,情难自已地收紧了手劲,深睇着,柔唤:“盼儿——”

    都快是一个孩子的娘了,她自是不会无知到不懂得那样的眼神是何涵义,在他过于炙热的眸光凝注下,她无法移开视线。

    “哥、哥哥……”心房狂跳,手足无措地揪着他衣袍,捏绉了平整衣衫,对上他移近的脸容,紧张得心跳都要停了。

    她可以拒绝的,他给了她机会,可她没有,她眼底有紧张、有失措,却无一丝惶惧。

    定定凝视她半晌,他浅浅叹息,移往螓首,柔柔印下唇温。

    “晚了,歇着吧。”自制地只索来小小温存,扶她躺下,拉好被子,挑下床帐,熄了烛火,打点得妥妥贴贴后,依旧躺卧长榻,安静守护。

    而她,心儿狂跳不休,竟一夜无眠。

    只是一个吻呀,再轻巧不过的一个吻——

    纤指抚上额际。那儿,有他烙下的温度,浅浅余温,不断地发热着,有如烙铁般烙下印记,不疼,却震颤得心扉发麻。那一瞬,她胸臆间竟也鼓动着难言的期待……

    侧过身,她隔着隐约的纱帐,望向不远处沈毅守护的背影。

    夫婿——

    这样的认知,教她心房暖暖甜甜。

    陆祈君,她的夫婿。

    第八章

    这样的日子,是她不曾料想过的好。

    陆祈君待她极好,对她所有的要求总是有求必应,合理的、不合理的,只要能换得她的笑,他便会说好。

    宠着她、眷着她,有时明明不晓得她在闹啥别扭,也会耐着性子迁就她,将她捧在掌心呵护,丝毫委屈都不忍她生受。

    原来,妹妹与妻子仍是有差异的。

    她哭泣时,哥哥只能递帕子,夫君却会抱着她,让胸膛收纳泪水。

    她笑着时,哥哥会陪着她微笑,夫君却可以轻吻她颊边笑窝,分享她的笑。

    被哥哥疼着,像个小公主,会很快乐;被夫君宠着,却不只是快乐,而是心贴着心的幸福,满满、满满地将她包围。

    走累了可以撒娇要他抱,什么都想吃却什么都吃不完也不怕,他会担待,困了只要一靠,总有那么一双臂弯护着,天大事儿也不用担心惊扰她好眠……

    从没料想到,这一生她还能够再感受到幸福,如此浓烈、如此深沈的幸福——

    当哥哥的妻子,让她觉得很幸福。

    “陆岁君,你小声一点,扰了你姐姐,当心你的小屁股。”

    “哼,哥哥最坏了,都不疼岁儿,只疼姐姐了……”相当味吃的声音。

    “姐姐是我妻子,你是我谁呀!”

    “我是你的妹妹耶。”

    “很了不起吗?”还妹妹!

    “哼!妻子会让你抱、陪你睡觉,就不要妹妹了。”

    睡、睡觉?!这谁教她的呀?

    脸儿红红地自半梦半醒中回神,瞧见另一张红红的脸儿,不过那是气红的。

    “咳!岁儿,怎么啦?”她佯装没听到那些羞人的话语,由丈夫怀中坐起身。

    “别理她。”陆祈君顺手将滑落的披风拢回她肩头,系好绳结。

    “姐姐救我,哥哥要打人家!”一溜烟钻进她怀里躲,寻求庇护。惨了,真把姐姐吵醒,她的小屁屁完蛋了。

    “陆岁君,你少胡诌,我几时打过你了?”

    仗着姐姐在,哥哥动不了她,小岁儿吐吐舌,扮了逗趣鬼脸,又埋回她怀中。“咦?姐姐肚子又大了一点点耶。”

    摸了摸,好奇地趴在她圆滚滚的肚腹上。“宝宝什么时候要出来?”

    自从得知陆盼君怀有身孕,她时时都在问这一句,好期待娃儿出生。

    “再两个月吧。”她笑笑回应。好快,嫁他为妻竟也半年有余了。

    “一天到晚就想着有人陪你玩,哪有一点当姑姑的样子。”太清楚妹子爱玩的性子,无奈地捏捏她鼻梁。

    “唔!是姨姨,是姨姨啦!”哇啦啦叫嚷抗议。哥哥捏她,她不要当哥哥的妹妹,她要当姐姐的妹妹,娃娃的姨姨,哼!

    陆盼君含笑看着他俩打闹斗嘴,拿起一旁放针线的小竹篮子,做起针黹活儿。哥哥虽然嘴上爱逗岁儿,心底其实极疼爱她,就像以往,哥哥对她也是这样的,嘴上斥离,可心里头比谁都不舍,悄悄藏着满腔情意……

    陆祈君替她拢了拢发,抽出别在发间的篦梳,一道、一道耐心梳顺了,再别回发问。

    这只篦梳是以千年墨玉制成,握在掌心微凉,却会随人体温而变化,他当下不惜千金也得买下它,它像盼儿,清丽雅致,光华独绽。

    数月前送她时,她不经意脱口道:“呀,千年!好久远的时光,咱们在一起也不过百年呢——”

    咱们在一起,也不过百年呢。

    只是随意的一句话,却教他心房颤动。

    她,说了与他携手百年。

    似乎察觉自己脱口说了,她娇容羞了羞,却极坚定地握紧他的手,又重复了一次。“咱们,牵手白头。”

    每握这只篦梳,便会想起她当日神情,温柔坚毅,许他百年誓约。

    “这回要帮娃儿缝些什么?”梳顺了青丝,别回她发问,陆祈君好奇探头瞧了竹篮子一眼。她已经从娃儿襁褓用品,一路准备到五、六岁时的衣裳了,感受得出她真的很爱这孩子,缜密周全地打点着,期待孩子出世。

    “帮我、帮我!姐姐帮我缝个棉偶娃娃!”

    她好吵!“岁儿乖,姐姐饿了,去膳房帮她端点吃的来。”

    “好!”岁儿开心跳起来,三两句话便被人给打发走。

    盼儿浅笑回眸,举高手里头的绣品。“替你缝只绣荷包。”

    之前送他的那个,绣工仍稍嫌生涩,但他郑重收着,从不离身,有一回上街让扒手给扒了,他不是不晓得,只因穷苦人家,便没去揭穿。

    他不在意里头的银两,却心疼失去那只荷包袋,想要回又顾及人家穷苦孩子的自尊,为难着。

    那一阵子,总见他轻抚腰侧原本系了荷包的那一处,神情失落。她得了空,便想着为他再缝一只。

    “你想要什么样的绣图?竹?垂柳?题诗?”

    “不麻烦的话,绣只鸟儿吧!”

    “鸟哪有绣一只,要嘛绣一对,比翼双飞嘛!”她顺口道。

    他眸光暖柔,凝视她。

    人儿成双,心也柔软了,要世间万物皆成双成对,比翼双飞。她没留意,一言一行却已透露出心思。

    “呀!”绣花针一颤,扎了手,她放下绣品,轻抚肚腹。

    “怎么了?”他赶紧拿开竹篮,伸手探查,掌心传来一阵强而有力的震动。

    “他——踢我。”吓了她一跳。

    “浑小子,敢欺负你娘!”他作势揉捏,她怕痒地闪躲,笑倒在床上。

    陆祈君没抽手,揉揉肚子,轻捏她腰侧,床褥间缠闹成一团。

    玩累、笑累了,他支肘撑在她身侧,当心不压着了她,凝视她微喘的晕红嫩颊。

    她双臂勾缠在他颈际,他情难自己,动情地降下身子,浅浅啄吻嫩唇。

    她羞红了脸,却无退避,回应地收拢圈在他颈际的双臂,他心房一动,迎身再掠一吻,纠缠、探吮,转深、转炽……

    一吻既罢,他收手,翻身平躺,她顺势倚靠而来,他收拢娇躯,拥抱他的妻与子,浅浅喟叹——

    “盼儿,谢谢你。”

    与她为夫妻,这一生不曾如此幸福过,幸福得——今生无憾。

    “你也给了我不一样的人生啊。”她别扭了下,仍是羞赧地轻吐出声。“夫君。”

    这一声,她早就想喊了,却一直矜持着,喊不出口。

    “谢谢你全心的珍宠,我觉得——很幸福。”他嘴里不说,可她晓得他心底始终有一抹惶然,总觉得是自己强要了她,才逼得她不得不下嫁,满心亏欠地掏尽所有在待她好,深怕她有一丝一毫委屈。

    其实,不是的,嫁他不委屈,别人喊她一声陆夫人,比喊陆二小姐更教她欢喜愉悦,好幸运自己嫁了他,有他知心相待。

    “你——别再睡外榻了。”在他微讶的惊喜注视下,她将决定说出。“孩子生下后,咱们——做真夫妻吧!”

    陆祈君无法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说——做真夫妻!

    她心底已然有他了吗?

    不是兄妹,不为还恩,单单是夫妻之间执乎相依的款款温情——

    他动容,深拥住她,哑声回应。“嗯。”

    良久、良久,他捞起一旁未完成的绣品,注视她恬然带笑的面容,耳语般轻喃——

    “你错了,比翼,是一只。”

    书斋内,悄然死寂,氛围凝重,许久,没人开口说上一句话。

    看着县衙文书许久,陆祈君始终不发一语,沈肃神情,无人知他心中所思为何。

    “少爷,你说,这该怎生是好?”

    寻回鉅款,本应欢喜,偏偏——仵作误判,那无名男尸乃县城之人,入山采药失踪多日,家人未报,许是曹山中野兽袭击而尸首不全。那——陆武人又在何处?

    少爷与小姐好不容易挨得柳暗花明、拨云见日的一天,如今……岂可再起波澜?

    沈默半晌,陆祈君抬眸,沈声道:“福爷爷,这事得查个清楚,若陆武未死,生总要见人。”

    “那——这事该让小姐知晓吗?”

    他又静默了。“我会自己说。”

    福伯张口、闭口,终究没说出口。

    要问他,他会要少爷啥都别说!

    小姐都是他的妻了,腹中也有了孩儿,陆武未死又如何?早是过去的一段情,何必说了徒生是非?

    依他看,少爷就是太守君子风范了,不懂使手段,不晓得趁虚而入,更学不来强取豪夺。他要自私点,多为自个儿设想,今日又怎会与小姐波折重重?

    “夫君?”娇甜嫩嗓传来,陆盼君端了参茶,探头进来。

    他慌乱地火速将县衙文书往帐册里塞,强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什么事?”

    “你——”来回打量了他与福爷爷。“在忙吗?”

    “不忙。”

    眼神暗示了福总管一眼,对方立即接口。“不忙,一些小事罢了。”

    “那——”放下参茶,上前赖住他撒娇。“可不可以陪我去街上走走?我想买些绣线、布疋。”

    “好。”他起身,谨慎扶住她后腰,护怜举动,换得她好甜、好甜的一记笑意。

    那一抹笑,不经意扯得他心口发痛。

    这样的笑容,他还能再拥有多久?

    才说了要与他做一对恩爱夫妻,这美梦不过拥有数日,便要醒了吗?

    “夫君?夫君?”她困惑的叫唤将他心神拉回,这才瞧见她拿两疋布在他身上比来比去,一脸苦恼地望他。

    “尊夫人问您,想要哪一疋?”一旁店掌柜笑说。

    “对呀,每一块布料穿在他身上都好看呢!”他生得太俊,无论何时看来,总是清华出众。

    “不知羞!”他笑斥。哪有人这样当着外人大刺刺夸自个儿夫婿,也不怕人听了笑话。

    “就真的嘛!”他完全承袭了爹爹的好相貌,爹可是京城公认的美男子呢!

    最后,他宠溺地依了她,两疋布都要了下来。

    “接着还想去哪儿?”伸臂护住她,阻隔大街人潮碰撞。今日他舍命陪娘子了。

    “广福楼!咱们好久没去了。”他好爱吃那里的蟹黄包子,幼时总是瞒着娘,拉了她偷偷陪他去。

    “你找死啊!”笑捏她鼻梁一记。“自个儿开茶楼,还跑到竞争对手那儿捧着银两给人赚,你夫君的后腿是这么扯的吗?”

    这一说,她更加笑不可抑。

    父子就是父子,讲的话竟与爹爹一式一样呢!

    笑着躲开他的攻击,目光不经意瞥见人潮之中,那熟悉的身影,笑意蓦地一僵,挣脱他臂弯,不假思索地追上前。

    “武哥——”

    他神色僵凝,目光由空荡荡的臂弯,移向那毫不迟疑朝旧人飞奔而去的身影。

    那人并未停留,旋身快步而去,她追着、赶着,心慌哭泣。“武哥,别走——呀!”脚下一绊,扑跌落地,抚着肚腹皱眉。

    那人步伐一顿,见她受伤,惊慌踅回,扶住她。“小姐,你怎么——”

    她反手一抱,又哭又笑。“武哥,真是你,我没看错,你没有死——”这是武哥的声音,只有他才会用这样独特的音律唤她,敬慕而眷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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