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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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迷香第12部分阅读
    ,毫不犹豫地出剑,横劈,流光破开雨幕,带起一溜血珠,迅速割断了那暗卫的脖颈。

    就在此时,我身后忽有一道黑芒穿透风雨,伴着利器破空的锐啸,疾速射向正全力刺向那名暗卫的庄碧岚。

    电光火石间,我立刻想到了那匹中箭的马,失声高叫:“快闪!”

    南雅意显然也想到了,一边冲上前去推开庄碧岚,一边高叫道:“庄兄,暗箭!”

    庄碧岚骤然回过头,想前避已来不及,而南雅意已从侧面撞了过来,只将他猛地一推,但听很轻微的一声,南雅意闷哼着,袖子在空中徒劳地甩过半圆的弧度,人已往下栽去。

    “雅意!”

    庄碧岚惊骇地唤着,一把将她托住,挽在臂腕间。

    我挺直了身体,望着那截在南雅意后背上巍巍颤动的箭羽,连眼前的雨点都似停止了滴落。半响,我才无意识地向前迈出两步,哑着嗓子唤道:“雅意!”

    脚踝处有锐痛传来,可我再顾不得,瘸着腿直冲了过去。

    风雨并未过去,又一道电光闪过,正照出南雅意苍白的脸,失色的唇,和因强忍痛楚而颤动的眼睫。

    庄碧岚的脸色好不了多少,正小心地将她揽着靠在肩上,查看她的伤势。

    箭镞已整个地没入她的后背,连部分箭杆都已没入肌肉,箭羽正随着她因疼痛而沉重的喘息而颤动起伏。鲜血沥沥,正缓缓从伤处溢出,渐渐将淡紫的绡衣染红。

    “雅意,雅意,别怕,知道吗?”

    庄碧岚低沉地说着,声音很平稳,但抓向箭羽的手却在颤抖。

    我已走到近前,替南雅意拨开被雨水沾在额上的发丝,紧紧地握了她的手,有些语无伦次,“不怕的,不怕的,没事,没事……”

    南雅意的眸子已经失去了往日灵动的神采,只是点头道:“嗯,没事,没事的……那箭……扎得深不深?”

    “不深,不深,不要紧的。”

    庄碧岚低眸望她一眼,温言说着,捉着箭杆的手蓦地一用力,但闻南雅意惨叫一声,整支箭已被拔出,背部伤处鲜血溅涌,竟喷了庄碧岚一脸一襟。

    “雅意!”我惊痛地叫起来,慌忙用手去掩她的伤处,只盼能将那鲜血全压回到她的体内。

    可我到底做不到。

    雨还在下,冰冷,冷得让人湿淋淋地只想哆嗦,掌心不断往外冒的鲜血却极温暖,温暖得让我忽然想起我们在冷宫的冬天互相依偎时的轻笑。

    “雅意,雅意,雅意……”

    看着她惨叫后突然垂下的头,我无措地喊着,恐她是一时睡了,声音大了,会惊醒了她,又恐她睡去了再也醒不过来,声音小了,她听不到我在留她。

    “妩儿,抱住她坐下,我先给她敷药。”

    庄碧岚深深地吸一口气,将南雅意送到我的怀里。

    “她……她没死,她没死,她不会死,是不是?”

    我忙不迭地接过她柔软的身体,膝盖一屈便会倒在泥水中,像溺水之人握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慌乱地向庄碧岚求证,嗓子已哽咽得快要吐不出字来。

    庄碧岚没有回答我,一边从腰间掏出两只瓷瓶,一边吩咐,“转过身去,背朝刺槐树那边抱住她。”

    我立刻想到那个放箭的杀手,忙道:“那里有想杀我们的摄政王府暗卫!”

    庄碧岚略一沉默,才道:“想杀的只是我。可我现在必须救雅意,不能让他得手。”

    我浑浑噩噩地在他的帮助下挪动着身体,感觉到南雅意还在轻微地呼吸着,才略放了心,想起他的言外之意。

    他应该早听说了唐天重对我有意,知道那些暗卫会杀他,也可能会杀南雅意,却绝不可能杀我,因此让我背对着杀手所在的方向,作为他救护南雅意时的天然掩体。

    如果不曾和唐天重有那样莫名其妙的纠葛,也许摄政王府也不会这样步步算计,穷追猛打吧?

    我不知道,除了埋藏在前方的弓箭手,唐天重还有没有安排其他什么局。我不相信这群暗卫并无十分把握的进攻,在暴雨来临之前发动只是凑巧。

    雨还在下,虽没有起初那么密集,却还是带着夏日特有的暴烈。一颗颗砸得满脸生疼。庄碧岚溅在脸上的鲜血已经被雨水冲刷得流下,沾染到素蓝的衣衫上,竟将半件上袍染作了深深浅浅的红,再分不出是南雅意的血,还是他的血。

    “得罪了!”他也顾不得眉睫鼻翼流下的水珠,蹲在我跟前,对着俯卧的南雅意低低道了这句,便抓住伤口处破碎的衣料,迅速一扯,已经撕开了一大片,露出了依然鲜血泉涌的伤口和大片肌肤。

    雨水仍在毫不留情地往下倒着,甚至又有了越下越大的趋势,竟将南雅意伤处的血都冲得淡了。我努力用手和衣袖去挡那雨水,又哪里挡得住?

    庄碧岚将两只瓷瓶打开,一瓶交给我,让我取两粒药丸嚼碎了给南雅意内服,另一瓶他自己打开,将其中的浅褐色药粉倒了快半瓶在伤处,然后解了南雅意的束腰带,用来紧紧地裹缠伤口。

    “这样……行吗?”我握着南雅意无力垂落的手,失声问着,委实难以安心。

    那伤药用得虽多,但我看得出,南雅意的伤势过于严重,一时根本没法止血,何况雨又大,血流得又快,一条浸透水的束腰带,就能阻止药物的流失了吗?

    庄碧岚淡白的唇动了动,疗伤时过于冷肃紧绷的面庞浮上被雨水浇透的浅笑。他抚了抚我的面颊,轻声道:“我们快走吧!我们必须尽快找大夫给她诊治。”

    他没说要不要紧,我也不敢问了,只是紧紧地抱着南雅意,直到庄碧岚牵来马,双手来接她,我才松开了手,依然只望着她惨白的面庞,盼着她能醒过来,像往日一般轻松地向我笑一笑,对我说,来,我带你骑马。

    可南雅意到底没睁开眼,自始至终被庄碧岚半揽在怀里一动不动,倒是庄碧岚上马将她在自己前面安顿好后,又向我伸出手来,说道:“来,我带你骑马。”

    我的眼前一片模糊,仿佛温热着,又迅速被雨水打至冰凉。

    庄碧岚见我不动,扬了扬唇催道:“快上来!这青雅马跟了我两三年了,虽不是千里良驹,也是难得一见的好马,驮三个人没问题的。”

    我忙应了,握紧他的手,借了力猛地一跨,终于坐上了马背,而脚踝处的疼痛,如有一根钢针扎了进去,剧痛飞快地发散开来,疼得我浑身一阵虚脱,晃着身躯差点儿又栽下马去。

    “妩儿,你……你脚疼得厉害?”庄碧岚急急地扶紧我,懊恼道,“我居然忘了!等我下来帮你看一下脚。”

    我忙忍着疼笑道:“不疼,不疼,只是雨淋得久了,头有点儿晕。”

    想到有个放暗箭的人正在附近随时窥伺,我哪里敢再耽搁?何况南雅意的伤势,也经不起耽搁。

    庄碧岚听我说了,叹道:“我知道……我知道委屈你了。从小到大,你何曾吃过这样的苦?”

    “没有,我不觉得苦。”我伸臂环住他的腰,温温婉婉地微笑着,“从小到大,我就没有这么开心过。有一个人,肯这样舍命地待我,我便是今天死了,也不算白来这世上一遭。”

    “妩儿又胡说!”

    他侧了头微笑地望着我,挺直的鼻梁和俊秀的轮廓如白玉雕就,雨水都冲不去的温和。

    贴近他的腰背,有他的温暖渐次传来。

    而他策马扬鞭之际,已飘落一句如醇酒般令人沉醉的话语。

    “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呢!”

    在深宫中如草木虫蚁般生活了这么些年,我对一辈子已经没有什么概念。

    几十年?几年?或者短暂得只有几个月、几天?

    不管多久,横竖我们要守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紧紧环着庄碧岚的腰,一气奔出五六里,眼见前方有村落,我抹一把脸上的水珠,急急说道:“碧岚,快进村找找有没有大夫吧!”

    庄碧岚点一点头,腾出手来摸了摸南雅意的额,已焦急地“哎”了一声。

    我立刻觉出不妙,忙伸出手,握住南雅意的手,却已被雨水泡得冰冷冰冷,连骨节都好像僵硬着,不由大惊,忙将手指凑到她鼻尖,终于感觉出些微的气息,才松了口气。

    庄碧岚道:“雅意已经开始发高烧,不尽快找个地方休养,只怕……”

    我心里一缩,忙道:“那我们赶快找户人家住住脚吧!”

    我没受那样的重伤,被雨淋了这么久,都已经阵阵的头脑发晕,手足无力,更别说南雅意了。抬头望着铅白的天空,我从没有一刻会这么盼着这该死的雷雨能停下来。

    庄碧岚一拨马头,似准备拐入那村庄,忽然间身体又震了震,扭头往我们身后的大道查看。

    我怔了怔,忙回头看时,雨幕茫茫,一时也看不真切什么,只是恍惚有一声马嘶,穿过了重重风雨,若有若无地传入耳中。

    我犹自怀疑自己听错了,庄碧岚已一抖缰绳,拍着青雅马向前疾奔。

    “有骑兵追上来了。”庄碧岚的声线被雨水打得有几分寒意,“怕有二三十人,骑的都是好马。”

    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了脖颈,我禁不住握紧南雅意冰冷的手,尖声道:“那我们怎么办?雅意怎么办?”

    庄碧岚不答,只是策马急奔。

    而我一手环着他的腰,一手摸索着南雅意的手腕,只觉她的脉搏弱得快要觉察不出,而后面的追兵倒是越来越近了。

    雷声暂歇时,我已能听到后方的急促马蹄刺破风雨渐渐逼近。

    将眼睫上的水珠在袖子上擦了擦,我眯起眼向后看着,环着庄碧岚的手不觉拥得更紧。

    这青雅马跟着庄碧岚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过,虽是难得一见的好马,可即便是千里良驹、汗血宝马,也没法驮上三个人在这样的大雨天逃脱那些精兵悍将的追击。

    何况,当先那男子的身影,即使隔着雨幕,也是如此的熟悉,如此让我心惊胆战,就如……就如那一晚梨花落尽,我在溪畔被迫得无路可退般失魂落魄。

    “是唐……唐天重……”

    我慢慢地憋出这几个字,相隔这么远,我都能感觉出这人冷冷地望着我那势在必得的眼神。

    庄碧岚也转头望了一眼,唇咬得极紧,漆黑的眼眸似被雨水泡得久了,满是我看不清的水汽,迷蒙一片。

    片刻,他才转过头去,忽而重重一鞭抽在马背上。

    青雅马发出长长一声嘶叫,闷头加快了脚步。泥水高高溅起,将我们裤角衣裾污了大片,片刻,却又明显缓慢下来,仿佛它的腿脚被泥泞裹住了,沉重得快要无力向前迈去。

    庄碧岚低头望了一眼怀中的南雅意,又是狠狠一鞭。

    这一回,青雅马的嘶叫听着已有几分悲惨,向前拖动的脚步虽然快了些,却越发显得吃力。

    我甚至疑心,再这样负重奔上几里路,它会不会带着我们三个人一起栽倒在泥水中。

    “别抽它了!”

    我将庄碧岚抱得更紧,感觉着他的身体透过雨水的冰凉,传出的些微暖意,哽咽道:“大不了……大不了我们一起死,总还在一处。我不怕的。”

    庄碧岚沉默,只吃力地挪动了下臂腕,让南雅意往他胸前靠了靠。

    越过他的肩膀,我看到了南雅意的脸,惨白如纸,唇色发青,竟已看不出半点儿生机来。

    我的泪水禁不住落了下来,努力将南雅意的手握得更紧,希望自己掌心那点儿可怜的温暖能略略传递过去,好让她多一分生机,至少,冷得不要那样快。

    身后的马蹄声已近在咫尺,我再不敢回头看,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拥抱着我等了三年终于等到的爱人。

    我不想再失去从绝望中好不容易复苏的希望,不想放弃两情相悦不离不弃的梦想,不想错过我们一辈子的爱情。

    可我无论如何也不敢想,我们的一辈子,竟然只是风雨中相拥的这一时半刻。

    如果这是命中注定,那我接受这样的命中注定。

    手腕处有冷硬的物事硌着,正是伴随我三年之久的利匕。

    天若许,白头生死鸳鸯浦;天若不许,还有一池清莲并蒂香。

    至少,我们相守到了最后的一刻,幸福到了最后的一刻。

    正将所有的悲伤、恐惧和愤懑缓缓地吞下,默默接受绝望的现实时,庄碧岚蓦地说道:“妩儿,唐天重应该无意取你性命。”

    我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低声道:“那又怎样?我要和你在一起。”

    庄碧岚顿了顿,面颊有深深的痛楚浮动,但依旧清晰地继续道:“雅意还活着,我不想让她死。”

    “嗯。”我木讷地应着,静静听他继续说着。一字一字,是少时那种熟悉的清醇嗓音,却过于低沉,过于压抑,仿佛在我们分开的那段岁月里压上了无数黑夜般的灰暗沉淀。

    “她已救过我两次。若不是她,我庄碧岚便是不被囚死于瑞都,也已丧生在杀手的暗箭下。”

    “嗯。”

    “妩儿,我想和你在一起,生或死,都没有关系。可我不能放弃雅意,我不能把欠她的带到来世。”

    “我知道……”

    “这匹马其实脚力很足。只是负着三个人,超过了它的负荷。”

    “是……这是匹好马……”

    “唐天重……不会杀你。”

    他又吐出了几个字,却是重复了他第一句话的含义。

    我没有答话,只是身体忽然间哆嗦起来,被压抑下的恐惧如春日的蔓草发了疯般抽枝散叶,迅速流溢全身。

    尤其,觉出他反过掌来,悄无声息地抵到了我的腰间,我控制不住地失声大叫起来:“不要!”

    他握住我的腰肢,埋下了头,并不说话。

    以他的腕力,只须轻轻一推,我顷刻间便会滚落马去,再也不会成为他带南雅意逃走的负累。

    可我已等了他三年!

    哪怕心如枯井,他依旧是我心里最后一点儿冀盼和希望。

    事已至此,我不求活着结为夫妻,难道共赴黄泉也成了镜花水月的虚幻泡影?

    我松开环着他腰的手,张臂搂住他的脖颈,在他耳边失声哭道:“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你若推我下马,我即刻就死在你面前!”

    如悄无声息地伸出,他的手又在悄无声息间缩回。

    他侧过头,深深地望向我,颤抖的唇动了动,竟没有说话。

    半响,他的唇角轻轻一弯,勾上一个极浅极浅的笑。清俊温柔,煦日般蓄满包容,努力地传递着他倾尽所有的爱怜和宠溺。

    可雨水冲去了他眸子上的泪光,却不能荡涤眸心不经意泛出的绝望。那种深刻骨子里的绝望,如细细的锋刃般破开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让我忽然之间痛哭出声。

    “碧岚,碧岚……我不想放弃。”

    我踮着脚尖踩紧马镫,从后面捧过他的面庞,让他转向我,与我的面庞在雨水中相贴相偎。脚踝犹如针扎般刺痛着,让我浑身冒着冷汗打着哆嗦,快要支撑不住,却仿佛冲淡了心口某处破碎时的裂痛,让我终于有力气半站起身,凑过自己的唇,亲吻着他的脖颈,他的面颊,他的额,他的眼睫。

    他的面庞冰冷,没有半点儿温度,只是游移到他睫边时,温热的液体猝不及防地滚落唇边,大滴大滴,俱是微微的咸涩,再大的雨水也冲不开,冲不开。

    那咸涩滞在舌苔上,好像在顷刻间便流转到了全身,连流淌的血液,都满是他泪水的味道。

    “我不想离开你。”我哑着嗓子,用了全身的力道与他贴得更近。

    “我知道。”他答道,唇角笑意微微,“我不离开你了。”

    我亲着他的唇,叹道:“碧岚,我想听你抚琴。”

    庄碧岚的眼眸已是平静柔和。他亲呢地吻了吻我的唇,温暖的气息扑在我唇齿间,呢喃的话语在亲吻间宛转低回,“嗯,我抚琴,你吹笛,不奏《长相思》,只奏……《长相守》。”

    不奏《长相思》,只奏《长相守》。

    可后面的马蹄声声,分明在提醒我们,相思是梦,相守更是梦。

    当沧海桑田成了我不敢企及的永远,我只祈愿眼前的相偎能多上片刻。当片刻也成了奢求,漫天的雨水打到唇角,都成了挥之不去的咸涩难忍。

    我终究泪落如雨,却莞尔笑道:“碧岚,如有下一世,莲花盛开的时节,记得……要每天陪着我,从花开到花落……”

    庄碧岚温默一笑,轻声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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