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在一起，就会有人受伤，自己或是别人。
“我送你出府，避一阵子再回来。”他说。新年第一天，府里就出了人命，还是出在胡姬花房里。没人作证，这事情怎么说也说不清。
春云的父亲，曾是朝中重臣，如今虽然年迈修养在家，但在朝延之中有他许多的旧好党羽，只怕知道这件事情后，他绝不会善罢甘休。胡姬花留在府里，就是白白等着受死。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的错。他早就应该看出，当他和春云说完要送她去别院的时候，她眼里的悲伤与绝望。她等了他那么多年，只等他回心转意，等破镜重圆。可她不知道，他真的不爱她了。就像没有人能勉强春云不爱他一样，也没有人能勉强他继续爱她。
他对她只有感激，有愧疚，但是没有爱情。
她想要的，向他无数次期盼的，是他唯一不能给她的。
“你要送我走，就把我送回嘉硕。否则，我哪也不去。”
她把他披在她肩上的外套拉下来，任它滑落在地上。这是她给自己的惩罚，不用他插手。他们之间，绝不能再有什么了，否则天理不容，人神共怒。
这种时候她到底在和他闹什么脾气？难道她不知道这种性命攸关的事情，根本没时间让她迟疑儿戏嘛？
“我让锦夜送你走，你平时常用的东西稍后有人带给你。”他拉过她的手，想拉她下楼。
可谁想到她死死的拽住阁楼里的石椅，那条左臂上鲜血流淌，让人看得触目惊心。冷烨辰不敢用力拉她，怕她的伤会更严重。稍一犹豫，她就奋力地甩开了他的手。
“我说了。我不走。春云的后事，希望你用心料理。”胡姬花说完，别过脸，不再看他。
她哪儿也不想去，这个女子的死，给她带来太大的触动。不管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她都会坚强的面对。
“你到底要怎么样？人都已经死了，你要我怎样？！”玉锦岚扳过她的身体，强迫她和她对视。
“我要你怎样？我要你怎样你就会怎样嘛？好，我要你好好待她，我要你别辜负她的一片真心，我要你当她是你的结发妻子！不光是她，还有她们。秋雨，夏梦，冬雪。她们都是你的妃子，他们难道不是你选的嘛？你怎么可以说要就要，说丢掉就丢掉？！”
她们不是一件衣服，不是一个玩具，她们是一个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因为爱上他，嫁给他，最后落得这个悲惨的结局，这大概是她们从未预料到的吧？
玉锦岚把她按在石椅上。“好，我拿她当我的结发妻子，我好好待她。若是她活着，你要我怎样，我就怎样！可是她现在已经死了，现在说这种事情，还有什么意义？！你让我别辜负她的真心，可我的真心呢？！你什么时候可以不要辜负我的真心？！”
“还有！她们根本就不是我选的！她们只不过是她们家族派到我身边，用来日夜监视我的！你以为她们爱我？哈哈哈。。我告诉你，如果我是个穷光蛋，如果我是侍女所生，没有今天的权力与地位！你看看她们哪个会爱我？！”
他的话刚脱出口，脸上就狠狠的挨了一计耳光。
“你还是不是人啊？你还有没有心啊？她为了怕你伤心，她……她宁可了断自己。如果……如果她不是这么爱你。那现在恐怕死的就是我，就是我啊！”胡姬花泪如雨下，他怎么会是这样的人，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人。。
“就算她们是她们家族硬塞给你的，就算你不爱她们，就算你对她们没有感情。可是，她们毕竟是你的妻子啊。是每天晚上和你同床共枕，愿意和你白头携老，共度此生的人啊。。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她看着他的脸，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他明明对她是那么温柔，体贴，细致。可是为什么，一转眼，就成了这世上最无情最恶毒的人？
第二一五章 春情只到梨花薄，片片催零落 5
“我狠心？和你比起来。我根本不算狠心。胡姬花，你才是这个世上最狠心的人。我对你的好，对你的情意，你从来都不会拒绝。可是，你也从不给我回应。”
“你心里，只有一个冷烨辰。为了他，要你怎样都可以，对不对？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你和我有什么区别？心里放了一个人，就再容不下其他人。对，我是对她们不好，我辜负了她们的情义。但我至少有胆量面对自己的感情。你呢？你敢问问你自己的心嘛？”
“你敢问问自己的心，你难道，对我，就没有一点感情嘛？”他墨绿色的眼眸之上，擎满了泪水。他强忍着，没让它们落下一滴。
他们是被命运玩弄的可怜人。身不由己，心不由己。若是春云没有死，这些话，还要藏在他心里多久？连他自己也不敢想。他对她的感情，早就超出了他所能想像的极限。
他只想保护她，在得知她没有随冷烨辰离去的时候，他欣喜若狂。这是她对自己的承诺与暗示嘛？这是她冰雪的初融嘛？这是他，长久等待后，等到的花开月圆嘛？
她信守了她的承诺，他也要给她一个惊喜。
她不喜欢他有侧妃，那他就把她们送走。让她眼不见，心不烦。这样，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她最终，会对他倾心，会坦诚的面对自己的感情。
他是这么计划的，可这计划不知道哪里出了纰漏，最后竟然变成今天这副模样。
春云。。他有多久没见过她，没亲近过她了？他好像，都要忘了那个女子的模样。她是他第一个女人，他也是她第一个男人。除此之外，他对她，再没有别的印像。记忆之中，她总是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穿着淡色的衫子，不说不笑，不争也不要。
可谁也没想到，这么柔顺温和的人，居然有这么烈的性子。她死了，他很难过。他没想到她能如此绝决，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早知道如此，他应该对她再好一些。他原以为，她是最听话的，和她说搬到别院去，也应该是最轻松的。
对，她确实没有反对他的意见。她还像以前那样，不多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是当他出门的时候，明明就感受到了她怨毒的目光。胡姬花说她爱他，其实她应该是恨他吧？恨得他刻骨铭心，恨得他粉身碎骨。
她宁可死，也不要他的安排。她用死，报复了他们所有人。她终于，在他的心里烙上属于她的，唯一的，永远不可消逝的印记。
胡姬花看着他的脸，他俊俏的面孔上，已经隐隐浮起她的手印。事到如今，他居然，还会问她，对他有没有感情。
她对他有感情如何？没有感情又如何？他们是永远也不可能走到一起的了。经过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她只想远远的离开这个国家，离开这些让她的心疼得要死的回忆。
“我对你。”她盯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没有任何感情。”
玉锦岚忍不住笑起来……呵呵……他没有看错她。她果然，是这个天底下，最狠心的人。
“呵呵，胡姬花……你狠……你真的……”真的，伤到他了。以往那些逃避与躲闪，只是些皮外伤，虽然让他难过，但还不至绝望。如今，她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她对他，没任何感情。
这话，就像一把利刃，笔直的插进他的胸膛。拔出来是死，不拔出来，也是个死。
她怎么能，这么狠心？她的眼睛，明明不是这么说的。她对他没有感情，没有感情为什么不离开？！没有感情为什么当初要跑去替他包扎伤口？！没有感情……为什么在他吻她的时候，她如此动情？！
放开她，他独自走下高楼。
她不愿意走，那他就随她好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她既然对他无情，他又何必对她有意？他原以为，这个天下，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没有一件是不属于他的。
可他现在才明白。这个女子的心，永远也不属于他。
饶是他拿真心来换，也不过会沦为她的谈资，笑柄。她是他见过，最精明的女人。是他倾其所有，永生永世也还不清的债主。他欠她的，或许从上辈子就欠她的，所以才让他如此偿还。
只是，万事都有尽头。他累了，国事军事，有太多事情要让他操心。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窝在美人堆里就能逍遥自在的五皇子。他要心怀天下，要为了黎民苍生，为了江山社稷而操劳。
虽然可笑的事，让他改变的，原本就是她。他最初，只是想变成一个可以保护她，不让她再受到任何人伤害的人。
谁知道，就在他快要成功的时候，她却给了他致命的打击。
香云死了，两眼一闭，不再离会这些纷乱的世事。
可他还活着，痛到麻木的活着，面对这所有的一切。
“香云。我不能答应你。你最后的请求。我没办法做到。不是我不想。而我不能。我们在一起，所有的事情就会变糟糕。所有的人都会受到伤害。对不起。”
她喃喃低语，蜷起腿，抱住膝头。这该死的冬天，什么时候才可以过去？
什么时候，她才能回到那个永远温暖如春的江南？她真的，等不及了。再不走，她也要死在这里了。
第二一六章 春情只到梨花薄，片片催零落 6
“胡姑娘……你的伤……”不知何时，玉锦夜走到她身旁，看她没有反应，就抬起她的手臂，替她疗起伤。
“锦夜。我伤了你五哥，你会不会恨我？”
这个年轻人，最仰慕的就是他五哥，如今，她把他五哥的尊严，情感，骄傲，所有的所有，统统都踩在脚下。不知道他会不会讨厌她。
“不会。胡姑娘和我五哥一样，都是好人。你们只是……只是……”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表达。叹口气，撕开了胡姬花手臂上的衣裳。
三道刀痕，深可见骨筋。她不痛嘛？为什么一点表情也没有？
“我们只是，生不逢时。”在错的时间，错的地点，遇到对的人。是他们无法化解的宿命。
“我不懂这些。但我知道，我五哥这次回来之后，变了很多。他以前，无论对谁都很好。总是笑咪咪的。可我总觉得，他不像个活人。他的脸，虽然笑了。但眼睛并没有笑。”
“有你的地方，就会变得很热闹。我五哥以前从来不发脾气的，从来也没有打骂过下人。不过，自从你来了。他就变了很多。虽然脾气坏了许多，但是，他更像是个活人了。”
胡姬花转过头，看着这个低首忙碌的年轻人。他和玉锦岚很像，就像是一枚钱币的正反面，像太阳与月亮一样。
玉锦岚外热，内冷。而这个年轻人，外冷，内热。
“可是因为我，让许多人都不开心。还连累了玲珑，差点丢了性命。。而春云……”她说不下去，哽咽了声音。
“可是，你还成全了皇兄与赵姑娘，你把兰妃从那个小院子里放出来。你甚至还教训了，我那谁都不敢惹的皇姐。”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良药，倒在她的伤口上，药沫被血水冲得污浊不堪。
“可是这些，都比不上春云的死。如果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做这种傻事。。”她的神色黯淡，心灰意冷。
“胡姑娘，我五哥娶春妃子的时候，我并不在这里。等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有了四房侧妃。是我们兄弟几个中，妃子最多的。不过他一直都没有立正妃。很多人说，那是因为我五哥是最有希望成为君储的皇子。”
“立了正妃，以后就是太子妃，等如果哪天，他如果真的即了位，那就是皇后，是一国之母。”他顿了顿，包好她手臂上的伤口。
“可我觉得不对。我总觉得他没有立正妃，是因为他没有遇到他真的想遇到的人。他没有遇到你。他的妃子，有的是皇上给他挑的，有的是大臣给他挑的，但没有一个是他自己挑的。”
“我听我师傅说，这世上，有一样东西，比任何武功都厉害，它无形无状，却是最伤人的。无论武功多么高强的人，意志多么坚定的人，如果沾上它，也都不能全身而退。”
“他告诉我，那就是感情。不过，他还对我说，虽然感情可以伤人，毁人，让人一蹶不振，让人抱憾终身，但它也是世间最好的良药，最美的事物。一个人，如果不懂感情，那就不能算是一个人。”
“胡姑娘，我五哥遇到你之前，大概是不懂感情的。对他来说，那四个妃子，只代表着四个权力集团，四种可以利用的力量。可是你，他没有什么好利用你的。你也没有什么好利用他的。他是真的喜欢你，真的动了心，所以才会真的被伤到。”
“胡姑娘，难道你真的，就一点也感觉不到？你一点也不感动？”他把刚刚玉锦岚刚刚问过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为谁去。。”胡姬花没有回答，她只是笑着流泪，笑着心碎。
那个男人，从一个妖气冲天的人，慢慢变成今天这个可以肩负天下的人，其中也有她的一份功劳。
春云如果没有死，那一切都有可能。可是她现在死了，死在她面前，死在她的私念之中，她亏欠她的，亏欠她们的。这原本是属于她们的怀抱，被她抢夺了。这原本是属于她们的款款深情，如意郎君，被她困在自己的贪婪之中。
如今，她要把他还给她们。她不想，再亏欠任何人的了。
“我不是个没心的人……可我，又能怎样？锦夜，等有一天，你喜欢上一个，你不该喜欢的人时，你就会明白了。不过，但愿你，永远也不要明白这种感觉，太痛苦了，痛不欲生。”她向锦夜微笑，有泪滑过脸颊。
这些痛苦，到她这里，就都结束吧。
两个人静坐在望月楼上，玉锦夜知她心中有千头万绪，只怕想不清，她就不会回去。于是也陪她一起坐着，担心她抵不住风寒，一直将自己的内力传到她体内，替她趋着寒意。
楼下有金戈甲胄交蹭时发出的撞击声，玉锦夜站起身，看见一队兵士从府门口跑进来。跑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正是刑法监的常大人。
是谁传出的消息？来得这么快？
“胡姑娘，若是再不走，恐怕真的来不及了。”他也替她焦急起来。原以为这些人怎么也要明后天才来，谁想到还不到两个时辰，人就找上家门。
第二一七章 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 1
“胡姑娘，若是再不走，恐怕真的来不及了。”他也替她焦急起来。原以为这些人怎么也要明后天才来，谁想到还不到两个时辰，人就找上家门。
他五哥呢？为什么没看
本章未完，请翻开下方下一章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