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她一边的眼皮跳得厉害,一侧肋下隐隐的疼痛比之前缓解了一些,但依然还在。每听到“小三”两个字,普华心里总会没来由“咯噔”一下。
什么是小三?
林果果说是介入破坏别人婚姻感情的另一方……普华却很想问,她这样的情况算什么?
裘因是什么?她自己又是什么?
元旦前,爸爸妈妈不约而同提起让她相亲的事,再有就是一定要与施家挑明关系,婚后的财产分割清楚,各人过各人的生活。普华何其不想,她被妈妈言辞激烈的骂过数次,叶妈妈甚至提出要带她到施家讨个公道。到底是离了,情分不在,叶妈妈再提永道也不会顾及普华的感受,总骂他是“狼心狗肺的东西”。爸爸则不会,但他语重心长的背后藏着更多的无奈,一再嘱咐普华“想清楚利弊,早点把问题解决,别误了自己,也别坏了人家的日子。”
前思后想,把手机里慰问永道的短信删除,普华终于在距离元旦前三天,鼓起勇气写了两封信。意深言钱,还是怕伤到人,封好两封信,收起写字台上废掉的稿纸,她躺在沙发上拿来那一晚永道曾经用过的水杯放在手边,闭着眼睛休息。
她不敢预测两封信寄出去的结果会是如何,但把心里的话写出来,终于是解脱了!
睡梦中,普华想象着自己置身青海湖无人烟的荒芜中,踏着一片圣洁的阳光滩地,迎着微风在细沙上留下自己的足迹,再没有永道的痕迹,也没有过去十几年的羁绊。就像她发给永博的电子贺年卡上那只可爱的紫色贝壳,回到大海深处,静静的躺在那里,等待宿命的再次到来。
永博:
当你读到这封邮件时,我与永道早已分开了,希望你可以理解,并原谅我在这样的时候以这样的方式告诉你实情。今年夏天,永道又找到了幸福。你问过我裘因是谁?她是我们初中时的同学,后与永道同班,现在是他的妻子。
我好像从未正式叫过你大哥,也没请你在老地方吃过饭,希望,以后还会有机会。祝新一年一切顺利,摄影稿件需要帮忙随时可以找我。
普华
永博没有回复普华的邮件,两封信寄走了,到了元旦休假最后一天也杳无音信。
放假的几天,普华除了陪爸爸,和妈妈吃了次饭,剩下时间都留在自己家里收拾屋子。
储物室很长时间不进去,钥匙在锁孔里转了好一会儿门才打开。一进去就看到落了灰的“婚纱照”,旁边的架上是永道的书、奖杯、模型,便携衣柜里挂满了他的衣服,然后是他各个场合配搭的领带,整整齐齐摞着的鞋盒,一个都没有扔过。
蹲下把每一个盒子都打开,拣出旧的,连鞋带盒拿去楼道里扔。书和奖杯虽然舍不得,也一一束之高阁。
与过去一刀两断,就必须果决,普华抱着旧物,像完成某种仪式,对着漆黑的垃圾通道把代表过去的“施永道”一样样投入无底的“深渊”,关上盖子,心里没有快感,只有慢慢平复的伤感。
销假上班第一天,编辑部里好几个同事都不在,闹离婚的女编辑也没有上班,普华拿出已发刊的几期林果果的专栏正准备看看,抽屉里的手机响了。这次不是短信,永道直接把电话打了过来。
“我要见你。”他语气很凶,鼻息沉重,像是吵架前正酝酿气势,“下班去找你!”
“不需要!”普华一口拒绝,根本不管他什么态度,马上把手机挂了。
几分钟后,刘燕的座机响了,说了两句把听筒递过来。
“小叶,你老公。”
普华尴尬万分的接起电话,尽量压低声音喂了一声。
“叶普华,我要见你!”他嘶哑的声音比之前听得更真切,也更能感受出他在生闷气。
“为什么?”
“见面再说,下班见。”
普华想说“我没空”,但想着身边佯装审稿的刘燕,只好改口说,“再说吧。”
他的一边没了声音,过了秒,手机“啪”地一声不知砸在哪里,总之通话断了,嘟嘟的一串连音后恢复了安静。
下班普华没走平时上班的线路,回了爸爸那里住,整晚都关着手机。第二天如是上班,下班哪里也不去,打车让司机送到爸爸楼下,跑着上楼,把电话线都拔了。
她知道躲永道并不能解决问题,但就是不愿意再见他,不管他是沧桑憔悴,还是意气风发。她相信他总会放弃,在他父母得知实情之后,他没有再纠缠她的理由。
之后,普华去了趟天津,在南开附近的小公寓里第一次见到了5岁的林博,给林果果做了新一年的第一期访谈。匆忙间成行的计划,倒让她回复了以往的工作状态,把永道的事情完全抛开。
普华坐火车回京已是隔天的晚上,之所以多留一个白天,是想在天津散散心,顺便给林博买些礼物。林果果送普华到车站,牵着林博陪她走到月台。车开时,林博摆着小手跑着喊:“叶阿姨再见!叶阿姨下次再来!”
回到北京,关了两天的手机里有好几条留言,爸爸嘱咐按时吃饭休息注意身体,娟娟打不通电话,少不了一通责怪,长篇大论的关心,普华看了心里暖暖的,又不免苦笑。
给爸爸报过平安,她排队等车回家。路上很顺,半个小时左右就到了,在车上听着天津时的谈话录音,偶尔会穿插两句林博跑来问问题。那是个很可爱的男孩子,早熟,敏感,不失热情天真,普华很喜欢。
回到家里已近午夜,院子里很静,楼上只有极少数单元还亮着灯。普华经过楼前停的一排汽车,找出包里的门钥匙。那天纪安永的车匙上挂着同样的挂饰,不知是巧合还是看错了。楼下也停着同款的别克,从侧面看很像永道那辆。
她嘘口气,扶着扶手上楼,肋下不像之前那样尖锐的疼痛,只在抱着林博用力时突然抽疼过一次,忍一会儿就好了。
声控灯比脚步先一秒亮起来,照着下一节台阶和普华自己斜长的影子,停在门口捡起几封掉在地上的水电单,她发现几天没回来,对门门口添了放置杂物的箱子,把进门的通道挤都比之前窄了不少。
推开门,客厅里飘出一股弥散在空气的酒味,淡淡的,又不容易忽视。普华摸黑走到阳台上,走时开的半扇窗虚掩着,晾着的一件毛衣还挂着忘了收。回到客厅摸到墙上的开关,她去厨房检查烟道,好在一切如常,关了灯退出来,一阵风正把大门带上,“砰”的一声撞上了锁,惊得普华一身冷汗。
她回身四顾,房间和离开时一个样,摆在茶几上的杯子水渍早干成两个圈。疑心是自己多虑了,她脱了外衣坐到沙发上,刚要喘口气,却分明听到卧室方向传来细微的声响。
那声音越来越响,像是人的脚步。普华手臂上的汗毛立了起来,整个人戒备的愣在沙发上不敢动。浴室的毛玻璃里透出光,排风扇嗡嗡的转着,卧室的门终于慢慢的推开,有个黑影缓缓从漆黑里走出来。
普华憋在胸口的尖叫因为看清他的脸,变成急促的喘息,险些软倒。
好在不是坏人!但看清他的样子,她马上意识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永道撑着门框斜靠在那里,大半张脸遮在卧室的阴影里,手指间夹着根没燃尽的烟蒂,送到嘴里深吸了一口,暗红的火点照亮了他整张脸。
普华倒退着站起来,从能分辨感情以来,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施永道,熟悉到令她陌生,畏惧。他眼中有过的等待,热情,猎取,玩味,戏谑都归于冷淡,像是一张无形中在她面前铺开的网。
他安静的抽着烟,眸子很黑,头发极乱。注意到她向门口移动的步子,在她要开门前,弹掉烟蒂踩在地上,狠狠把火星捻灭。
普华的视线落到他脚上,他正穿着的,是她元旦时扔掉的一双旧鞋。
5-6
永道走到餐桌旁拉出椅子坐下,指指对面说:“坐下说。”
普华贴在门板上没有动,她猜不透永道的心思不敢贸然离开,只好站在原地问:“你怎么进来的?”
永道没回答,拿出兜里的一串钥匙放在桌上,拉开椅子等着她。
逃的念头在普华脑中一闪而过,她放开门把慢慢走过去,坐在他指定的椅子上不安地望着他。
永道拿出打火机在手里打了几次,火苗着了,照亮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他凑近火苗,火光像一簇跳动的影子打在他脸上,普华看清了那条留在眼尾的浅浅疤痕,以及悠长的眼睛里深不见底的自己。
“我们第一次说话,是你撞到安永,我帮你把书捡起来,你连谢谢都没有说。我想之前你根本不知道学校有我这号人物,初中的前两年咱们没什么交集,我只知道你是五班的生活委员,每天去取信。”
他毫无预兆地开始了叙述,嘴角微微勾起,又不是真的在笑。
“同班了,我坐在你左手,你从右边回头,你不跟我讲话,你想去找安永问题,被我拦下了对吗?我问你英语题,我让封青安排我去帮你做扫除,放学我早早在建一门口等你骑车回家。我一直跟着你骑回家,你带着我绕,死活不肯让我知道你住哪里。
第一年的元旦你送了两个男生贺卡,安永和封青,没有我。统考第一名的合影,我挤到你身边,你却躲在我身后。有人偷饭票栽赃你,我和李城寺打了一架,我们的保送名额都被收回了,你在顶楼哭,我在操场打球,我心里也难受,想揪出那个栽赃的人。但我不是万能的,过了二模确定你报送了,我才填志愿,我可以考外校但还是留下了。
初三那年好多次我想过跟你说,但你眼里只容得下安永,我没有机会。那年暑假,别人都去玩,我却准备了一个夏天,一方面是高中的课程,还有就是怎么跟你说,能让你接受。
我觉得我够努力了,不是每个男生都能做到这一步,尹程他们让我给你买吃的,我买,送水,电话卡,巡逻,他们支招教我的我都做了,军训回来我就直接跟你说,你给我的答复是逃走,我只能等。
你给安永写信,我化学交了白卷,但我桌子上刻了字,d的ph值,那就是刻给安永看的,我们四个人里,他最清楚我对你什么想法,你是我先喜欢的,我不会让给任何人。”
他的视线回到她脸上,却没有在看她。重新点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吐在空气中,让她的面孔也淹没在烟雾中变得模糊起来。
“假期在你姥爷家的小卖部遇到,我觉得我的机会来了,我去找你,可惜第四次你就不在了,你姥爷说不让我去了,其实还是你在躲我,而且连个解释都没有。”
他嘴角的笑变得很苦涩,最后一点不留,只剩下淡淡的失落。
“我继续追着你,他们撺掇着我再试,我就去找你明说,我从来没有藏着,什么都告诉你,我喜欢你好长时间了,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反正就是喜欢了。知道球赛后我为什么和李城寺打架吗?不是因为输球,是他拿球撞了你,不去扶你也不道歉,我就想冲过去抽他。别人欺负你了,你从来一声不吭的忍着,什么都不说。可那样有用吗?不会有人次次替你出头,每回都能保护你。
我天天去建一门口,想碰着你回家,我就这么点念想,那时候满脑子都是你,怕你吃亏了,被欺负了。好在我抓到你开信箱,在顶楼你答应让我抱,我知道不是出于喜欢,但我还是高兴,都高兴疯了。我抱着你,以为你要哭了,又舍不得你伤心,只好放开。
我拿你的笔记包书皮,我想让所有人知道,你以后会跟我好。可我没高兴多久,我发现你对孔谦比对我好,你和他单独去建一,但你从来没和我去过。我差点拿球砸他,真的,我以前也恨不得砸你,因为你从来只给纪安永加油,对吗?”他阖上打火机,横过桌子抓住了她的胳膊,像个执拗不肯放弃的男孩。无论是回忆还是眼前的施永道,都是执迷不悔的。普华陷在他所说的故事里,想着那些一去不复返的日子,无尽唏嘘。他确实付出了很多,远比她知道的要多。
“我早知道裘因喜欢安永,那些信是她写的,你知道吗?尹程高超峰他们都知道,但我们不知道安永什么心思,他藏得太深,我们虽然好,但是暗地里较劲,名次从来不分上下。但我没必要跟他抢你,因为我喜欢你,我敢告诉你,对谁我都不怕。他喜欢谁,这么多年都没有挑明过。
你爸妈离婚,你去学文,我比你还难受,我就想去跟你学文,但没去成。你去了文科班,裘因留下了,她跟安永渐渐明朗了,我觉得是天大的好事,这下你没念头了,但你不是,你又给他写信,写了那么长的信,你什么时候给我写过什么吗?”他捻着抽到一半的烟,带着火星的后半截在手掌里化成了揉碎的烟丝。
“初三到毕业的四年,好多事情就像电影,在我脑子里一遍遍过,有时候是美梦,有时候是恶梦,下雪的那晚你让我别等你,我等你有错吗?我想我都坚持这么久了,不应该放弃。那个该死的蒋中天跟你“接吻”,我和高超峰把你们文科班所有男生的气门芯都拔了,我恨不得把蒋中天的车都拆了。我对你无论做什么,你对我都是那样,但是你跟他走得近,我不在乎处分,我在乎你们真好上了。午门那两个晚上,我心里才好受点,我知道没有别的男生亲过你,你没跟别人好,那是整个中学我最开心的两天,比我考上大学还要开心。知道吗?!
他扫掉桌上的烟丝,沾了一手的灰,自嘲似的笑笑,拍掉。
“可你让我高兴了几天?嗯?我背着处分一门心思就是要跟你考到一起去,你也答应了。但我从没想过你会骗我,骗得那么彻底,我认识你那么久都没想过你那么会演戏,真的,报志愿的时候我真跟傻子一样,沐海英告诉我的时候我根本不信,我跑去系办问老师,我真的是傻子,我就是不信!你怎么可能这么对我!”
他的身子横过来,捏住她的双颊慢慢施力,“我不信这张脸背后还有阴谋,我不信我喜欢四年的人对我一点真感情都没有!高超峰说我傻逼,我觉得他说轻了,我连傻逼都不如,让你那么耍着,结果一年没见,聚会碰到了,我还是想你,我不是傻,我是有病了,我就非得跟你耗下去,我看不惯你那么身瘦骨头,我怕你作践你自己,所以我又后悔了,我想回去再试试,也许还有一线希望。
叶普华,到今年,整整十四年了,一个人一辈子能有几个十四年?能这样陪你耗着折腾,你想过吗!”
他松开手,重新拿起打火机打,一明一灭的按,她朦胧美好的轮廓像是虚假的幻灯片,同样的出现再消失。他总怕重复做一件蠢事,伸手过去什么也抓不到,但他做了十四年的傻子,无数次跳进同一个漩涡,回到她跟前。
“你知道大二献血以后安永为什么突然出国了吗?你知道为什么你写的那两封信他从来没有回复吗?”他的笑容在眼角加深,没有一丝快乐,像是一种冷冷的讽刺,令普华的心一寸寸往下沉。他从口袋掏出两个旧信封放到桌上,蹲在她身边拉起她冰凉的双手,缓缓说:“你不应该先扔我的衣服鞋子,你该打开储物间那个上锁的箱子看看,放在家里这么多年,有多少过去十四年你不愿意让我知道我却知道的东西锁在里面!”他强拉着她的手打开其中一个信封抽出信纸,十几年前她稚嫩的笔迹跃然纸上,普华的心拧痛着收紧,不忍去看上面一字一句对安永的爱慕。
“叶普华,我不是不知道,我是装着不知道。他必然后退,因为我们是哥们,因为你是我女朋友,是我老婆。你不该拿他气我,说跟他好过,你知道我最介意这个。我知道我不是最好的,但你也不该那么说,可你就是说了,孩子没了,孩子是我的,是我们两个的,你知道我多心疼,多难受吗?”
他掰开她抓着椅背的手,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搂紧她抚摸着她平缓的腹部,“叶普华,你特可恨知道吗?十四年是什么概念,你仔细想过吗?”他的手压着孩子睡过的地方反复的揉着,沉迷的低下头抵着她的额头,“你总是那么安静,一成不变的发型,一身校服能穿上好多年,但你在广播里的声音特好听,我喜欢听你说英文,我喜欢听你笑,我想你多跟
本章未完,请翻开下方下一章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