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父亲经常陪着怀孕的母亲一起去公园散步,每次都会在莲池旁小坐。满池莲叶无穷碧,层层叠叠铺满水面,格外青绿可爱。父亲就联想起了那首汉乐府的古辞《江南》: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阿娟,以后咱们要是生个女儿,可有个现成的好名字,就叫叶田田。正好我姓叶,你姓田,叶田田这个名字既含了我俩的姓氏,又琅琅上口富有诗意,怎么样?”
田娟当然没有意见,她也喜欢这个名字,于是未来女儿的名字就这样被他们早早地拟定了。莲花竞相绽放的时节,叶田田诞生了,一个莲花苞似的雪白粉嫩的漂亮女婴,让夫妻俩乐得合不拢嘴。
叶田田开始牙牙学语时,父亲就开始教她背与自己名字有关的这句诗: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那时她还小,不懂得什么叫莲叶何田田。时令入夏后,父母就一起牵着她的小手去公园的莲池旁,指着满池繁茂的青碧莲叶给她看,告诉她这就是莲叶何田田的景致。很快,她也像父母一样喜欢上了这一池碧莲。
年年夏日黄昏,叶家一家三口都会手牵手漫步来到莲池。两大一小三道长长的身影,在落日余晖下亲密无间地相依相偎。这是叶田田记忆中最温馨最美好的画面。可惜这样温馨美好的画面,在她十岁那年永远的消失了。
——她原本幸福美满的三口之家,因为连家骐的超速驾驶而划上一个血肉模糊的惨烈句号。她怎么能不恨他入骨?而他这个变相的杀人凶手居然还过得这么好,什么年轻有为,什么青年才俊,老天爷实在太不公平了。
叶田田陷入自己的思绪中,银牙暗咬半晌无声。霍启明不免有些奇怪:“怎么了?想什么这么出神?”
她定定心神:“没什么——咦,都到学校了,谢谢你送我。”
网球俱乐部一组宣传海报的工作完成后,叶田田作为新人获得的报酬并不太高,但俱乐部额外赠送了一张价值两万元的贵宾卡给她。持本卡的贵宾可享受俱乐部一切免费服务,包括网球拍、网球服和鞋子等相关用品。
叶田田有些不好意思收这张贵重的卡,代表公司赠卡的那位公关部经理笑容可掬地道:“叶小姐,你是霍少的朋友,也就是我们的贵宾。现在又称得上是我们俱乐部的形象代言人,这张卡只是小小心意略表意思了。叶小姐有时间的话欢迎经常来玩啊。”
叶田田获赠的这张贵宾卡,游星得知后十分兴奋,立即就满口嚷嚷着要她几时也带她去那种高级地方见见世面。
“我不管啊,你一定要带我去。两万块钱的卡,你一个人花要花到几时去呀?就让好姐妹一起有福同享吧。”
叶田田当然也不会对好朋友小气,一口答应:“没问题,这个星期六如果你有空,我们就一起去打网球好了。”
游星心直口快地笑道:“即使没空我也会想办法有空的。叶田田,星期六不见不散啊!”
叶田田答应星期六带游星一起去网球俱乐部,恰巧头一天晚上,霍启明也打电话来约她:“明天有时间吗?一起去打打网球如何?”
她一口答应:“行啊,正好我也约了一个好朋友明天一起去打网球。我们网球场见吧。”
“这么巧,那明天网球场见了。”
她突然想起来:“明天应该只有你一个人来吧?”
霍启明显然听出了她的意思,一声轻笑:“你是想知道我有没有约连家骐是吧?没有,他去日本出差了,听说还要顺道跑一下东南亚各国考察,最快也要下个月才能回来。”
她一声轻哼:“没有就好。”
叶田田真是打心底不想再见到连家骐这个人。除非见他一次能打他一次出气,那还差不多。
次日上午,叶田田和游星一起来到网球俱乐部时,霍启明已经等在那里了。他也带了一位朋友同来,他的朋友自然非富即贵,那个名叫罗天宇的年轻人虽然只介绍自己的名字,只字不提名字以外的东西。但一看他那通身的名牌与气派,也就知道出身准差不了。
正好两男两女,而叶田田她们两个女生都不太会打网球,顺理成章地,就由霍启明和罗天宇负起一对一教女士学习打网球的责任了。
叶田田和霍启明成为临时组合的一对教练学员。她学网球上手很快,霍启明夸她很有天赋。她宛尔一笑道:“也要谢谢你教得好。”
霍启明显而易见是个网球高手,他的网球打得很漂亮,教得也很有技巧方法。球场的一位专业教练站在一旁看了看,都开玩笑道:“霍少您要是改行,那就是抢我们的饭碗来了。”
有这样的教练,叶田田的网球打得进步明显。她也越打越兴致勃勃,很是喜欢上了这项运动。相邻的那个球场上,游星和罗天宇显然也学得很开心,一阵阵清脆的笑声如风铃般时时摇响。
这一天,叶田田在俱乐部很愉快地度过了。在球场上累得筋疲力尽后,就去会所的蒸汽浴室松驰一下劳累的筋骨。从浴室出来,霍启明和罗天宇已经订好了台子请她们吃饭。饭后又礼数周全地分别送她们回家。
叶田田自然是由霍启明送,驾车载着她离开网球俱乐部,途中他闲谈似的问道:“今天玩得开心吗?”
她微笑点头:“很开心,尤其学会打网球的感觉很好。”
“你学得还是挺快的,有时间多来练习,欢迎随时打电话找我陪练。”
“怎么好意思老是打扰你呢?”
霍启明似是闲闲的语气:“没关系,不算打扰,反正我也经常有空就会去打球。不过,这家俱乐部连家骐可是常客,如果你怕遇见他,以后还是少去为妙。”
这番话让叶田田顿时就气不忿了:“有没搞错?我为什么要怕见他,应该是他怕见我才对吧。”
霍启明貌似惊讶:“咦,之前你在电话里那句‘没有就好’的意思,难道不是很怕看到他的意思吗?”
叶田田态度激烈地反驳:“才不是呢,我不是害怕看见他,我只是不想看见他,不想跟这个该死的家伙有哪怕一丁半点的交集。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不想看到他,不想有哪怕一丁半点的交集,那俱乐部也最好不要去了。”
叶田田气咻咻道:“我为什么不去?不去倒像是我怕了他躲着他似的。我偏去,你等着瞧看到底是我怕见到他还是他怕见到我。”
霍启明眼睛一眯,唇角噙着一丝愉悦的微笑:“好,我会拭目以待。”
赌着一口气的叶田田说到做到,接下来频频光顾那家网球俱乐部。游星也跟着她成了常客。基本上,她们每次去打网球霍启明和罗天宇都会来“陪练”。
渐渐地,四个人越来越熟络。尤其是游星和罗天宇,他们的关系似乎有了更上一层楼的苗头。除了网球场外,私下里也有了密切联系,电话短信不断,还单独约会过。
叶田田私下问游星:“你是不是和罗天宇拍拖了?”
游星有些忸怩:“还不算吧,至少他还没明确对我表示过。只是单独约我吃过一次饭而已。”
游星虽然只单独和罗天宇吃过一次饭,不过那次吃完饭后,他开着一辆很拉风的宝马跑车送她回学校,一直送到宿舍楼下。自然引来不少人的注目,或讶异或羡慕或嫉妒皆有之。
当晚“香车美人”招摇过市后,第二天系里院里就都传开了本系女生游星傍上大款的传言。班上还有几个男生故意当着游星的面说些酸溜溜的话,什么现在的女生都贪慕虚荣,喜欢傍有钱人,哪怕当小三做二奶也无所谓,为了金钱可以出卖肉体与灵魂等等。
游星听话听音,当即毫不客气地反驳道:“你们这话说给谁听呢?如果是说给我听就省省吧。没错,我是认识了一个有钱人并且在和他交往,不过他未娶我未嫁,可不是什么当小三做二奶。而且,有钱怎么了?有钱是罪过吗?按你们的说法,有钱人就别想找真爱了?按你们的说法,我非得喜欢一个乞丐才算是真感情吗?别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我敢打赌,这会儿要是有富家小姐看上你们,你们做梦都会笑醒。”
几个男生还想让游星难堪,结果倒过来被她弄了个灰头土脸。
次日上午,叶田田自己寻寻觅觅找到画展举办地。霍启明已经站在大厦门口等她,面带微笑:“你很准时。”
进了电梯,直达顶楼,整层楼都被布置成了画展中心。叶田田一看大红横幅上那位个人画展的画家的名字就恍然大悟——霍丽明个人画展。霍启明霍丽明,很明显应该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
她马上就顺口问道:“霍先生,这位霍丽明小姐是你的姐姐还是妹妹呀?”
霍启明回答的语气却奇怪地带着几分讥讽:“算是妹妹吧。”
叶田田不明白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妹妹呀?不由瞪大眼睛疑惑地看着霍启明,虽然没有再发问,但满眼都是问号。
“我妈只生了我一个,这个所谓的妹妹是老头子和外面的女人生的。”
霍启明解释得不屑,叶田田没想到原来是这种情况,马上谨慎地不再多问什么了。
画展的开幕式很隆重,霍董事长也亲自到场,为女儿的个人画展致辞时一脸的与有荣焉。年轻秀丽的女画家一袭白裙,面对着镁光灯笑得粲然如一朵开满的花。答记者问时,她说话咬字发音都有点不太准,好像外国人学讲中国话似的。叶田田猜她可能是在国外长大的,所以中文不甚灵光。
霍启明对于主席台上的父亲和妹妹都不甚留意,眼光在展厅里四处梭视一圈后,脸上的表情有些意外又有些幸灾乐祸:“咦,连家骐居然没来。”
叶田田听得一怔,随即脱口而出:“他也会来吗?”
话问出口后她才觉得自己这话问得有些蠢。连家骐既然曾为霍董事长的座上宾,那么霍家千金开画展这样隆重的事,他自然也该出席祝贺。
霍启明也肯定地一点头:“这个画展老头子可是第一时间就邀请了他。”
开幕式结束后,画展正式供人参观。叶田田不太懂画,随意浏览了一遍应景。她倒是注意到霍丽明一再走到画廊门口频频张望,一脸期待的表情。她是在等谁呢?
叶田田不由怀着几分好奇暗暗留意她的等待结果。但直到霍启明决定带她离开画廊了,霍丽明似乎都没有等到她要等的人。一张秀丽的面孔写满失望,最初灿如春花的容光已然不复。
步出画廊站在电梯门口等电梯时,霍启明随意地把一只手搭在叶田田肩头,一副熟不拘礼的口气:“中午一起吃饭吧,我知道有家意大利餐厅很不错,离这儿也不远。”
看着搭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叶田田心里有些别扭。年轻女孩子最在意来自异性的肢体接触,一触一碰都很敏感很不自在,但直接闪开又未免有些太不给霍启明面子。幸好这时电梯已经到了,紧合的电梯门徐徐打开。她想再忍耐一下,等电梯里的人出来她就立刻举步进去,顺势滑开霍启明的手。
电梯门完全打开后,迎面走出来的人竟然是连家骐。他急匆匆的脚步在看见他们时为之一顿。
一见到连家骐,叶田田整张脸瞬间冷若冰霜。这个人于她而言实可谓眼中钉肉中刺,简直恨不能除之以后快。
见到从电梯里步履匆匆走出来的连家骐,霍启明似笑非笑地一勾唇角:“家骐,你总算来了,里面我那个妹妹等你等得几乎要望穿秋水了。”
他话音未落,霍丽明惊喜的声音就从后面传来:“家骐,你终于来了。”
咬字不准的发音,倒是带着几分别样的娇憨。霍丽明一脸欣喜地奔过来,看着连家骐又笑成一朵粲然绽放的花。
叶田田恍然大悟,原来霍丽明一直在等的人是连家骐。很明显,她喜欢连家骐。
连家骐一脸歉意:“对不起丽明,临时有点事情所以耽搁了。”
“没关系,你来了就好。唉呀,你的袖口怎么有血呀!发生什么事了?”
霍丽明失声的惊呼,让叶田田和霍启明一起朝着连家骐的袖口看去。他的深灰色西服外套下,浅色条纹衬衫的一只袖口边缘果然沾有丝丝血迹。不过如果不甚留意的话都察觉不到,还是霍丽明心细。
面对三道不解的目光,连家骐若无其事地摇头:“没什么,不小心沾上的,丽明我们进去吧。”
真奇怪,连家骐一身笔挺西服衣冠楚楚地来参加画展开幕,怎么袖口却会沾上血迹呢?在哪里沾上的?怎么沾上的?但他显然不欲多说,直接偕霍丽明一起进了画廊。
看着连家骐和霍丽明双双消失的背影,霍启明唇角一挑,笑得有几分嘲讽:“瞧瞧这付出双入对的样子,看来连家骐没准真会成为我妹夫。老头子做梦都盼着这一天呢。”
霍丽明喜欢连家骐,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了。连家骐对她如何一时间倒不那么容易下定论。不过听霍启明的语气,霍董事长应该是非常希望他们能成为一对的。而这两个人也的确般配,年纪相当,家世相仿,如果联姻简直堪称王子与公主般的完美结合。
但是对于父亲的心愿,霍启明却一副不甚看好的口气:“不过,我想连家骐应该还不至于会真的答应娶那丫头吧?”
这话叶田田就听不懂了,连家骐为什么不答应?霍丽明虽然和霍启明同父异母,非正室所出,但霍董事长显然很宝贝这个女儿。而且她长得也很漂亮,又是才华横溢的女画家。要美貌有美貌,要气质有气质,要家世有家世。连家骐应该不至于会看不上吧?
叶田田的疑问,霍启明笑得高深莫测:“你没听出来吗?”
她一头雾头:“听出什么来?”
“我那个所谓的妹妹说话和别人不一样。”
这一提醒,叶田田想起了霍丽明吐字发音的不甚标准,点点头:“是有一点,她是不是在国外长大的?所以国语说得不好。”
霍启明冷哼一声:“才不是呢,她是先天性的聋哑儿。虽然费好大力气学会了说话,也懂得读唇语,和人交流不成问题。但是她说话说得比较生硬,一听就能听出来和常人不一样。”
竟然是这样子,叶田田意想不到地瞪圆眼睛。霍丽明原来是聋哑人,霍启明如果不说破她一点都没察觉出来。真是太可惜了,那么漂亮又有才华的女孩子,却是个先天性的残疾。霍董事长为了这个女儿,应该也操碎了心吧?
霍启明一说就索性全说开了:“是呀,老头子为她这病四处求医没少折腾,可是先天性聋哑根本没办法治。只能花钱请特殊的聋哑老师尽量把她教得像正常人一样。现在她长到二十岁了,老头子又开始考虑为她找另一半的问题了。他们都看中了连家骐,可是连家骐为什么要娶个聋哑人呢?抛开我这个妹妹本人残疾不说吧,她的病还是遗传性的疾病。他俩要是结了婚,下一代如果是女孩几乎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聋哑儿,如果是男孩也有百分之五十的发病概率。”
众所周知先天性聋哑是会遗传的,但遗传比例如此之高叶田田还是头一回知道,惊讶得暗中咋舌。
“我要是连家骐才不干呢。虽然老头子暗示嫁女儿时将会有一笔可观的资产做陪嫁,但他们连氏企业这两年的发展势头很好,他犯不着走这一步商业联姻的棋,娶个聋哑女孩做太太。不过也难说,金钱权力毕竟还是很有吸引力。如果这场婚姻对他发展做大做强连氏有最实际的财力帮助,他也未必会不动心的。”
霍启明说着说着,眼眸闪起两点阴郁的火星:“如果连家骐果真答应这门婚事……那么……我会非常非常瞧不起他。”
霍丽明既然有这样一个遗传性的病症,那她的终身还真是很难交托出去。连家骐如果会答应娶她,也只怕十有八九是冲着霍氏机构的财力支持才点头的。是相当卑鄙的做法,的确可以让人十分鄙夷瞧不起。叶田田也下意识地撇了撇唇角,撇出一抹鄙视的弧度。
乘电梯离开大厦后,霍启明旧话重提一起去吃饭的事。叶田田婉言谢绝,推说出门前她答应了母亲会回家吃饭。他又说要送她回家,她还是婉言谢绝:“不用了,我家那边很容易塞车,我还是自己坐地铁回去更方便。霍先生,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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