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出去---
她上了车,车子缓缓往前驶去,入目的尽是一片喜气洋洋的街道,到处都挂着红色的灯笼,叶初云的心狂跳着,她再也按捺不住,打破了车厢内的缄默,对着坐在前方的林副官问道:“你为什么肯带我去见他?”
林副官脸上依旧是那副公式化的表情,他不带一丝感情地回她话道:“这是钧座的意思。”
叶初云心中又是陡然一紧,是啊,要不是他的意思,这个时候,又有谁肯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带她去见许默。
然而他怎么会肯让她去见他?是良心发现了吗?
不---不会的,她为自己幼稚的想法而觉得可笑,猜测不出那魔鬼的用意,可不管怎么样,能见到许大哥,总是好的。
车子停了下来,望着那高度戒备、森严壁垒的建筑物,叶初云一阵晕眩,是这里,这个大牢,他竟当真将中了两枪的许默送进了这个阴森恐怖的牢中。
林副官为她拉开了车门,对着她恭恭敬敬地说道:“温小姐,请。”
她下了车,随着他走进了牢中。
这牢固却阴森的牢房,与记忆中一样的可怖、肮脏、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片死寂。
叶初云双手紧紧地攥住自己的衣襟,每走一步,压抑的空气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往日的记忆犹如在眼前,越往里走,她就越觉得恶心---只觉得身上有数千数万只蝼蚁在爬---
但她硬是一声不吭地跟着林副官的脚步走了进去,直到林副官停下了脚步,冲着她示意了一下。
叶初云一扭头,心陡然一跳,牢房内的情景让她几乎窒息,她飞一般冲上去,紧紧地抱住牢房的两条铁栏,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里头的人。
“许大哥---”她颤抖着双唇,冲着里头的人唤了一声,然而却没有得到丝毫的回应。
整个潮湿的牢房只关着许默一人,他身上尽是血迹,手臂上以及大腿上的枪伤似已经被简单处理过,此刻一条锁链从中空垂了下来,锁着他的一双手臂,逼着他以一个奇怪的姿态叩跪在地上,他的头颅往下垂着,脸色如纸一般的白,双唇已经干裂---
短短一日,好好的一个人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许大哥---许大哥---”叶初云心如刀绞一般的痛,她激动地冲着那人连唤了几声,然而却依旧没有得到了一丝的回应。
“不要叫了,他已经晕过去了,无论你怎么叫,他也是听不到的。”林副官的声音从耳畔响起。
是啊,他身子这般无力地垂着,明显已经是昏死了过去,要不是那条吊着他的锁链,他早就倒在地上了。望着许默的惨状,叶初云打脚底一阵发寒,她终于明白那人命人将她领过来的意图了,他是要让她看清背叛他的下场。
望着牢中的许默,双眸迅速被泪水渲染,叶初云急急地回头,双眸已经被泪水模糊了,她一把叩跪在林副官的面前,向他苦苦地哀求道:“林副官,我求你,求你救救他。”
林副官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上前将她扶起来,无奈地说道:“温上姐,我是帮不上你的,不要痴心妄想了,在这里,没有一个个敢帮你,许默他---。”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随即接着说道:“也只能这样了。”
这一句只能这样,等于判了他死刑。
叶初云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她如行尸走肉一般被林副官领着走出那人间炼狱,身是离开了,心却像被那牢中一道无形的墙紧紧地锁着,那是她无法挣脱的枷锁。
如今,除了呼吸,她找不到自己生存着的一丝迹象。
她不知道那魔鬼究竟想怎么样,出事至今,对于她,没有任何的责罚、也没有囚禁,她甚至比往日更加的自由,然而越是这种自由越是让她仿如置身地炼狱。
自己一点事也没有,许默却承受了一切的后果,她无法接受。
她知道,身处狱中的人随时会丧命,但她却无可奈何,这种无力感束缚着她,让她时时刻刻都觉得窒息。
这一天应该是大年初一了吧,因为一大早,雪丫就在她耳畔嚷嚷着,她没有理会她,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角。
门口响起了一阵炮竹声,叶初云身子一凛,她快步冲出去,见拱门下尽是红色的炮竹碎屑,眼前显得是如此的喜气,然而她的脸色地是惨白惨白的。
“谁让你们放炮竹?”她对着门外的几个下人怒斥着---
“小---小姐---,年初一是要放炮竹的。”雪丫不解地跟她说道。
“不准放,统统不准放,将地上的这些统统清理掉,我不要看到这些---”她吼着,整个人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你太过分了吧?凭什么不让放?”华秋忍不住出言顶撞她。
叶初云脸色一寒,目光阴冷地向她射了过去。
向来嚣张的华秋不由得被她这神色吓了一跳,她心中尽是不满,然而却是不敢再吱一声。
叶初云望着那一地的喜庆,心中渐渐凄怆,这地方,像处处都有针刺着她的神经似的,她一刻也呆不下去,于是,她举脚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刘司机见状,赶紧上前问道:“小姐,您要去哪里?我载您去吧??”
她木然地摇了摇头,迈开脚步,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身上穿得单薄,冷风直灌进她的体内,她却只是如此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去,只是如此走着,穿街过巷的,不知道走了多久,再抬头时,她发现自己竟来到了那座熟悉的四合院外头---
望着眼前的上四合院,她一阵哽咽,泪再度从眼眶掉了下来----
这是许大哥的家,要不是因为自己,许默此时此刻或许正高高兴兴地与许奶奶地屋里头吃着饺子,烤着暖洋洋的火炉,而不是身负重伤被关在那阴冷的牢中---
她的心一阵绞痛-----
此刻那四合院门前,冷冷清清的,隔壁的人家门前都贴着春挥,挂着灯笼,唯有这个房前,空空如也,眼前是一片无尽的凄凉---
叶初云的心凉飕飕的,这时,那屋檐下的门“嘎吱”一声响了起来,她一惊,身子不由自主地就躲在了一棵大树后方---
许奶奶推开门,步履蹒跚地从里头走了出去,短短数日,向来硬朗的老人家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头发似乎一夜间全都花白了,老人家一脸忧伤地站在门前,冲着她这方翘首盼望着---
她是在等着孙子回来过年吧,即使知道孙子已经被打入了大牢,她还是如此苦苦地等候着。
望着眼前的情景,叶初云心头一阵翻江倒海的酸意泛起,或许当初自己就不该答应许大哥,即使为了这个孤苦伶仃的老人家,她也不能---
叶初云---你死不足惜,却害苦了这老人家。
这一时刻,她只觉得自己是多么的罪孽深重,泪水流了满脸,叶初云死死地咬着牙,一缕血丝从她嘴角流淌下来----
望着站在屋檐下那佝偻的身影,她那苍白如纸的脸闪过一丝坚定----
第一百七十二章:失去灵魂的空壳(二)
天空飘起了鹅毛细雨,这个年初一有些小寒。
然而寒冷的天气却挡不住过年的喜庆,家家户户,甚至街道的商户皆贴上了年画春联,大街小巷里偶尔响起一声声鞭炮。
孩子们穿上新衣,小女娃、大姑娘们头上别着红花、扎着红绸,美美的到邻居家串门子、到街上看花灯---陵。
街上有舞狮的队伍穿街过巷子的,阵阵锣鼓声吸引住了人们的视线,人们的脸上都荡漾着愉快的喜气,他们撑着伞,站在一旁看着舞狮。
舞狮人下身穿着灯笼裤,套着狮头在一家洋行门前表演着,一会跳跃、一会冲着洋行大门做朝拜状,突然间一个高难度的腾翻动作,动作惟妙惟肖的逗人围观的人都大声喝彩叫好。
这时,一名女子从街的那头走过来,她神色木然,面容憔悴,显得与这热闹喜庆的街道、这些情绪高涨的人们格格不入,她一步一步地沿着街边往前走去---
她的五官长得极精致,面容却一片木然,身边人们的喝彩声她置若罔闻,那震耳的锣鼓声响起,她也像没有听见一般,径自往前一步一步往前走着,那目光放空,纷飞的雨水打在她的身上,发上,她似没有察觉,只是如此安安静静地走着,仿佛是一个从画中走出来的瓷娃娃一般,没有灵魂---
围观舞狮表演人群外围有数人竟不知不觉得被这路过的女子吸引住了目光,不由得回头多看了她一眼,一个青年伸手扯了旁边的一人一下,对着那女子指指点点地说道:“你看,这女的怎么下雨天也不撑伞?”
“没带伞吧?”那人一脸无关痛痒地说道狺。
“那也应该找个地方躲躲雨,或者走快两步啊。”
那人回头望了那女人一眼,不由得说道:“估计是个傻子!”
“傻子?”那名青年不由得一楞,随即摇头叹息道:“长相挺标致的,怎么就是一个傻子呢。”
那样的对话隐隐约约地落入了女子耳中,她却没有一丝反应,依旧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纷飞的雨点夹杂着一丝寒意拍打在她的脸上,在那白皙的皮肤上留下点点晶莹。
她走着走着,在一辆停着等客的黄包车跟前停了下来。
头戴着斗笠的车夫一楞,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太确定地上前询问道:“姑娘,您是要坐车吗?”
她缓缓点了点头。
车夫大为高兴,赶紧从人行路上将车拉了下来,在她的跟前压了下来。
叶初云踏了过去,缓缓地上了车。
车夫拉着车问道:“姑娘,您是要去哪里?”
后面没有一丝回应,他没得扭头望着后方,又唤了她一声:“姑娘---”
女人垂着眼脸,面无表情地看着空中纷飞的雨水,良久,方喃喃说道:“你们军统现在会在哪里?”
什么你们军统?女人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再说了,这华北十六省全是皆是冀家的地盘,军统不是大家的军统吗?车夫不明所以地楞了一下,但他还是老实地说道:“今天是大年初一,军统大人要是不跟咱们平民老百姓一样去逛街,那肯定是在冀公馆过年了。”
“去冀公馆。”女子缓缓吐出这四个字?
“什么?”车夫一楞,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得又回头问道:“姑娘,您说去哪里?”
那女人却没有再理会她,只是缓缓地闭上眼脸,安安静静地坐在哪里。
车夫无奈,只得拉着她往冀公馆的方向而去----
雨水没有停,它先是不大不小地下着,后来,雨点渐渐大了起来----
这辆黄包车就这样冒雨水在路上奔跑着,车夫为了谋生而如此劳碌着,早已经习惯了,但他看得出坐在后面的女子长得细皮嫩肉的,估计是一名娇滴滴的小姐;他如此拉着车狂奔着,又是迎着雨水的方向,这小姐一身湿透了,估计是相当的难受的。
跑着跑着,车夫不由得回头冲着后头喊道:“小姐,我们要不要找个地方避一下雨。”
坐在车内的女人脸色早已冻得发白,她却摇了摇头。
无奈之下,车夫只得拉着车继续往前跑去,很快进了金纱湾,这地段是平民少有出入的路段,车夫也只是听说过,知道这头的方向,却从不曾跑过这路段,他不由得变得战战兢兢起来---
又拉着车跑了许久,就有一块高高的指示牌指着前头,牌子上方写着三个大字---冀公馆。
见没有跑错方向,车夫跑得更加卖力,再过去,但见前方竟设了岗哨,几名身穿戎装,背着枪的军人笔直地站在哪里守着。
车夫何曾见过如此阵势,不由得一惊,脚步迅速停了下来,却是不敢再往前一步。
他回过身来,将车压了下来,对着坐在里头的女子恭恭敬敬地说道:“姑娘,前面有士兵拦路,我只能拉您到这了,请下来吧,冀公馆离这儿也不远了,您还是自己走着去吧。”
叶初云睁开眼睛,望着前方,前方果然下了岗哨,她没说什么,缓缓地下了车。
车夫收了钱,一刻也不敢多呆,就拉着车离开了---
雨水打在女子的身上,她却不在意,木然地迈开脚步,往前走去---
站岗的士兵见了她,不由得一愣,两人赶紧从哨位上走了上来,站在路中央伸手将她拦住:“站住!前面就是冀公馆了,你不能过去。”
叶初云茫然地望了这两名士兵一眼,随即视线越过两人,望着眼前的那条直通向深处的水泥路,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地开口说道:“我要见冀世卿!”
第一百七十三章:失去灵魂的空壳(三)
第一百七十三章:失去灵魂的空壳(三)
两名士兵一听,不由得哑然,一人开口道:“军统大人是什么人都随便可以见的吗?”随即这士兵由头到脚地打量着她,又说道:“而且你这一身湿淋淋的,怕是见了军统大人也要冶你一个冒犯的罪,大过年的,别跟这儿惹事了,赶紧回去吧。”
“我要见冀世卿!”这女人依旧一脸坚定地望着他。
“说了不成,回去---”两名士兵已经显得不耐烦了,冲着她挥了挥手。
叶初云垂下眼脸,绕过两人,就欲往前走去---
“哎---,你这女人怎么这样!”两名士兵赶紧冲过去,挡在她的跟前,逼着她一步步往后退---
两人的态度强悍,女子被逼得离得远远,她----再也没有试图往前,却是也不肯离开,只是如此一脸木然地站在那里,望着路的那一头,目光几度空洞--嗝-
两名士兵见状,不由得面面相觑,见她不再来犯,就由得她站在哪里。
林副官开着车经过的时候,透过车窗见到的就是眼前这状况---在这岗哨的前方,叶初云一身湿漉漉地站在路的中央,她的脸色苍白、神色木然---;雨水无情地打在身上。
他一惊,赶紧刹住了车,打着伞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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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世卿,这个华北二十六师的最高统帅,这个军政大权集于一身的男人,却也是一个相当念亲情的男人,然而繁忙的军事与政事缠着他,让他抽不开身,他已经许久不曾在冀公馆陪家人吃一顿饭了。
除夕以及大年初一,是这日理万机的男人难得清闲的日子,往日的这个时候,他总与一家人聚在一块共享天伦之乐闸。
然而冀家上上下下的人都察觉到,今年,这个年过得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冀世卿是在前线打了胜杖归来的,本该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的,然而那张英气的脸上始终不苟言笑,众人反而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丝颓然的戾气---
这让冀公馆的下人们变得战战兢兢。三姑奶奶是极细心的人,很早就看出了他的不妥之处,她跟大奶奶提了一提,大奶奶却只是对着三姑奶奶轻笑道:是她这五弟向来沉稳,喜怒不形于外罢了。
听她这么一提,冀婷婷也觉得些许有理,就将这心事搁下,看过戏后就领着一对儿女回夫家吃团年饭了。
直到晚上,冀世卿用过晚饭后,就呆在书房一直没有出来,后来接到下人的禀报,说他一直在房中夕酗酒,大奶奶这才觉得事态严重。
然而冀世卿不是冀华佑,这个男人是一个成熟持重的领袖人物,是冀家的一家之主,冀家的顶梁柱,不知何时起,从他身上已经散发着一股不容冒犯的威严之气,让旁人威慑。
大奶奶即使忧心,也不敢冒然进入书房打扰于他---
林副官将车开进了冀公馆,他立刻就察觉今年的冀家过年的气氛与往年有些不一样,但究竟哪里不一样,他却又说不上来。
匆匆进了厅,得到的消息就是,军统大人昨夜喝了酒,现在还在房中睡着。
没有天大的事,林副官自是不敢去扰他清梦,于是在这个大年初一,他就将这美好的光阴耗在等候军统大人从睡梦中醒来。
他第一次觉得,做一名待从官真的不容易。
这一等就等了将近三个小时。
外头的雨水渐渐地停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气味。
林副官拿着一份报纸看着看着,刚打了个盹,就到被一名丫环唤醒过来:“林副官,林副官,军统大人醒了,正传唤您过去呢。”
“嗯,好!”林副官赶紧站起来,整理好衣冠。
“军统大人还在卧室内,您直接进去吧。”丫环又提醒了一句。
林副官点了点头,举步走到卧室门外,叩了叩门,在听到里头传唤的声音之时,他才敢推开门走了进去。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让他不由得一愣,这个向来意气风发的男人脸上的胡渣子未刮,眼睛内红筋清晰可见,竟显得有几分憔悴。
见他这模样,林副官的心不由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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