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雌音高唱一声:“摆驾凤暄宫!”
龙辇浩浩荡荡继续前行。
穆芝荏……
呵,天下不可能有两个骆凡心!
一缕春风,透过留有潜入一线缝隙的窗户,悄悄钻进灯火昏暗的屋子里。
装饰华贵的房间内,精致的家什物品有条不紊地摆放着,彰显了此屋主人高贵的身份,然而,价值连城的家什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是数日不曾打扫过的痕迹。
雕刻着四爪金龙的梨花紫檀木床榻上,一条身影辗转反侧许久,终是难以入眠,猛然掀开厚实保暖的被褥,直起身来,仅着一件单薄小衣双手抱膝坐在床头。
朦胧的月光,映过薄如蝉翼的窗户纸,洒入屋内,隐约的亮光,将人影拉的纤细且狭长,分不出人影的身份,唯一可猜测的,此身影是属于个头矮小之人,也许是个侏儒。
幽幽吁了口气,寂寞的气息悄悄包围他,或者,换句话说,寂寞的气息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他身体里散发出来的。
“心宽体胖啊!没有烦心作呕的混事,心情舒畅,自然会胖啦。”
“轩儿,娘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记住,娘出冷宫,是为了来探望你,不为其他。娘不想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能勉强的了,若有人强行施压,娘的反抗,是不计一切代价的!”肃穆的神情,没人敢怀疑她的话语,更没人敢怀疑她的坚定,“当年娘敢做的事情,现在也敢做,只是换个对象罢了。不要妄图挑战娘的底线……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
“枷锁,无人喜欢。丢弃,是最好的选择,怎会去看?”
“娅儿伦公主咄咄逼人,若灵灵一味退让,岂不太不把乌鲁国放在眼里?犹记得当年毒漫帕瓦城,帕瓦城五十万百姓尽数死去,那效果看起来可怕,行动起来好比吃豆腐,牙齿轻碰,豆腐应声破碎。随便一句话,三岁娃娃也能轻易毁灭乌鲁国,四国使者皆在,不知娅儿伦公主对贵国四王子夭折一事,有何看法?”
“君非君,臣非臣,何须君臣之礼!”
她的母亲,为何要说这样的话?
自小,在他的眼里,他母亲性子温顺,纵然不得父皇宠爱,依旧低眉顺眼地过着自己的日子,悉心照顾他、抚养他、呵护他,所以他不明白,父皇不是喜欢性子温顺的女子么?为什么他的母亲是他的皇后,他的正室,却得不到他半分的垂爱,终于,在那个晚上,在母亲还是母后,朝父皇吼叫的那个晚上,他明白了。
他母亲歇斯底里的怒吼,发自心底厌恶愤恨的泪水,他才后知后觉发现,他的母亲并不象他想象中那般温顺,也并非完全的淡漠,仅仅是懒得去理睬周围的人事物,不屑理睬罢了。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的母亲,直到一次无意间听到小太监们私下咬舌,闻得一个词——外柔内刚。
那一刻,他恍然明白,他母亲是“外柔内刚”的典范,或许他的父皇正是瞧出母亲骨子里的倔强刚烈,才不喜欢母亲吧。
本以为,母亲的刚烈他深深领会到了,他的父皇是大莫的皇帝,敢对皇帝不敬的人,而且是当面对皇帝不敬的女人,他母亲可是第一个,当时他错误地认为他母亲是自恃靠山强硬才敢对父皇如此放肆无礼,不想,在他病愈不久后,紧接着受到第二次的强烈刺激。
她憎恨自己的生身父亲!憎恨到欲杀之而后快的地步!
舒相怕是做梦也想不到,他日后会死在自己女儿手中,而且是被千刀万剐!
他听到了母亲憎恨舒相的原因,但说句实话,他真的无法对舒相产生恨意,就象他无法不渴望父皇的疼爱呵护般。
不管舒相是出于何种目的,他一直以保护者的姿态站在他身边,纵使他的母亲不得宠,在皇宫这种拜高踩低的地方,也没有谁敢公开为难他,甚至对他惶恐多过鄙夷。这一切都是因为有舒相的保护,尤其是在母亲被父皇贬出宫去往边陲的一年时间里,他真切感受到了舒相对他满满的宠爱和纵容,他用他的无比的权利诠释着对他的疼爱之情。
敢正面斥责皇帝!敢对自己的亲生父亲痛下杀手!敢出现在两军对峙的沙场上!
无所畏惧!
他的母亲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
杀掉自己唯一的后台,将自己置于死地,完全不给自己留活路,连死都不怕的她,还可能惧怕什么么?
如果,她恐惧死亡的话,就不会杀掉疼爱他的外公,更不会在接到废后圣旨时脸上闪过惊诧、失望、匪夷所思的神情,在母亲的计划中,她原本是打算从容赴死的吧,否则不会在他出生不久,便让他认当时的贵妃、现在的皇后做义母,母亲心思之缜密,心机之深沉,远非那些在后宫争奇斗艳的庸脂俗粉可比。
他也是这两年失去母亲的保护,学着依靠自己在皇宫生存,得到皇后百般照顾后,才渐渐明白了母亲伏兵千里的计划,不禁为母亲的聪明才智深深佩服。却也深深疑惑,究竟是什么样的成长环境,使他的母亲有如此城府,后宫那些最为擅长尔虞我诈的嫔妃在他母亲面前与跳梁小丑无疑,难怪他母亲一直表现得无欲无求,那些人实在难以激起母亲的争斗好胜之心。
在母亲眼里,皇宫中的勾心斗角既不值得她费心,皇宫是困住她自由的华贵且血腥的囚笼,是故无法得到自由的母亲宁可一死以求解脱,也不愿一生终老皇宫。
等等……
他刚才想到了什么?
在母亲眼里,皇宫中的勾心斗角既不值得她费心,皇宫是困住她自由的华贵且血腥的囚笼,是故无法得到自由的母亲宁可一死以求解脱,也不愿一生终老皇宫。
“轩儿,答应娘,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好好照顾自己!永远记住娘的话,千万别忘!”
当年母亲接到废后圣旨时,若非他苦苦哀求,他的母亲可能无声无息在冷宫一待两年么?
不……
表面上,母亲如黄鹂鸟般娇小脆弱,实际上,母亲是天空中展翅翱翔的雄鹰,是潺潺流淌的江水,没有任何人能折断她渴望自由的翅膀,没有人能阻挡她渴望自由的脚步,她永远不会为任何人停留她的脚步,若非他是母亲唯一在乎的亲人,若非他是母亲唯一的孩子,恐怕……
他曾经想过,如果皇妹瑶瑶尚在人间,或许他不能得到母亲百分百的爱,更可能母亲不会应允他无礼的哀求,暂住冷宫三年时光。
三年,三年之期已过两年,尚有一年时间,母亲会食言而肥么?
“娅儿伦公主咄咄逼人,若灵灵一味退让,岂不太不把乌鲁国放在眼里?犹记得当年毒漫帕瓦城,帕瓦城五十万百姓尽数死去,那效果看起来可怕,行动起来好比吃豆腐,牙齿轻碰,豆腐应声破碎。随便一句话,三岁娃娃也能轻易毁灭乌鲁国,四国使者皆在,不知娅儿伦公主对贵国四王子夭折一事,有何看法?”
娅儿伦公主的话固然咄咄逼人,但他母亲并非沉不住气的人,更非莽撞之人,为何会直截了当当众回击她?而且还说出那般似乎洞悉乌鲁国鲜为人知秘密的话,难道她丝毫不担心自己会成为众矢之的么?
按母亲以往的行事作风来看,她只可能是隐忍不发,除非犯到底线,否则她的忍耐力绝对是令人叹为观止的,为何……
第一百一十三章
除非她不想活了?
不!
不可能的!
他有一种感觉,母亲看似平静无波的心湖,实则暗涛汹涌,平静水面下的汹涌急流若不爆发出来,母亲是决不会善罢干休的,而引起她内心波涛滚滚的原因,必藏于皇宫隐秘之地。这种情况下,母亲怎么可能轻易赴死,即便她是个漠视死亡之人。
那么……
她要离开?!
不!
不会的!
母亲应允过他的,她怎么会背弃承诺呢?
可是,如果母亲不是打算离开,而且是以至之死地而后生的方法离开的话,她为何会说出那些话来?
心,仿佛是煮得半熟的牛肉般,完整的牛肉被一丝丝拉扯开,每扯去一丝,点点血丝微微显露,钻心的疼痛,一波一波侵袭着他。
不……
下意识摇着头,满脸惊惶失措,喃喃自语道:“不……不可能的!娘不会弃轩儿而去的……”他从来没感受过父皇的庞爱,难道连母亲的呵护也挽留不住?
幽深黑眸仿佛笼罩着薄雾,显得迷离且彷徨,许久,一道月光射入眼中,悄悄驱散迷雾,清明渐渐显露,清明中闪烁着坚着坚定的光彩,如擦拭干净的水晶,在月光照射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辉。脊背慢慢挺直,若刚毅不屈的松柏,纵使面对风雪满天,也决不屈服。微微弯曲放置于身侧的双手,亦在不知不觉中紧握成拳,拳头虽小,但挥出的力道绝对不容轻视。
一道光芒,如焰火升起,划破眸中的清明,爆破出绚烂璀璨的美丽,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分外引人泣目,此刻他哪有往日懦弱无能的窝囊,那种气息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似乎从来不曾存在过,若宫廷中人窥测到他此刻浑身上下透出的坚毅,眸中迸出的神采,决不会再有丝豪轻视之意或欺凌之举。
豁然起身,随手扯过一件裘衣外衫,似离弦的箭冲开紧闭的朱漆大门,消失于东宫,如陨灭的流星般划出绚烂的光芒。
守卫东宫安全的侍卫,如摆设的景物般,丝毫不知方才有人从他们身边蹿过,即便因四国使者来访,守卫的数量是原先的数倍。
惟有一道瘦小的身影,迷惑地眨巴着空灵水眸,歪着头略微思索片刻,偷偷尾随而去……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红颜未老思先断。
好一座葬花宫,埋葬姹紫嫣红无数,更葬送未老红颜,大好韶华春风笑靥。
一声冷笑。
病恹恹躺在茅草床上,不必再忍受刺骨寒风呼啸,破了个大洞的木片门已被木板钉上,破烂不堪的窗户也钉上厚实的木板,钉得严严实实,保管一只蚊子也飞不进来,理所当然,里面的人也甭想出去,除非,人能长出翅膀,从屋顶飞出去。
向来苍白无力的葬花宫,倾其一世黯然无色,绽放生命最后的绚烂,亦是一生唯一一次的绚烂夺目,耀眼生辉。
火焰般绚烂夺目的色彩,随着激昂钉钉节奏,跳跃着欢快的舞蹈,尽情狂舞着。
慢慢阂上眼,水灵灵悠然躺着,嗓子里轻哼着莫名的小调,轻快的节奏流露出她的此刻内心异于常人的想法。
不知道,这般做法,是洞悉了她的计谋,来个顺水推舟呢?还是想纯粹的想致她于死地?
她是否,该对此人表达谢意呢?
轻笑一声。
耳畔疾风掠过。
依旧闭目养神,唇畔浮现隐约笑意,似嘲讽,又似无奈。
他,终究是来了,却没想到,他会挑这个时候来此。
是毅力可佳,城府太深,还是瞻前怕后,目前的她不得而知。
屋外,传来“筚筚拔拔”的声音,是葬花宫在烈火燃烧中绽放一生仅有一次美丽的机会,喧闹的杂音点缀着皇宫一如以往却又非同寻常的寂静。
屋子里,薄薄的几块叠加木板如结界般将屋子内外分割成两个世界,静谧的空气,压抑且窒息,她依旧安然平躺着,若非胸口隐隐传来阵阵痛楚牵扯她眉梢微微抽搐几分,或许来人会认为她是个安详的死者,与一般死尸的区别,只是身体有温度罢了。
“不愧为大莫的皇后,果然好定力!”嘶哑之声,如枯朽伟木即将绷折般,听在耳朵里委实不舒服,在这阴森可怖的环境中,更显诡异三分。
嘴角微微下抽,水灵灵声音略冷,缓缓道:“乌鲁国世代相传的红衣尊使,竟耳目蔽塞,难怪简简单单一件毒杀案追查近十年依旧没有查出任何蛛丝马迹。”如飞雪般没有温度的话,竟有着十分的尖锐刻薄。
乌鲁三尊使,不过尔尔。
纵是涵养再好,也不禁被水灵灵气得咬牙切齿,若非嘴唇抿成一线,水灵灵可清晰听见他上下牙齿磨擦的声音。
简简单单一件毒杀案?
她说的轻松!
国君为防止四王子遭遇不测,命人将四王子的宫殿守卫固若金汤,四王子身边更有数名身强力壮的宫女与母妃陪伴在侧,哪知上一刻还对国君笑嘻嘻的四王子,眨眼功夫竟在众人面前口吐白沫,全身抽搐而死。
为此,国君将可能牵连在内的所有人杀的杀,办的办,命他与其他二尊使暗中调查,不想九年过去,依然……
“好一张伶牙利齿!可惜却是个将死之人!”许久,他冷森笑道。
早在他窜入茅草屋第一刻便注意到,她身受重伤,想不到大莫后宫的女人行事比他们乌鲁国后妃更为阴险猜毒,生怕一把火烧不死她,特意让人将她打成重伤。难怪世人常说:蜂黄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果然不假。
沉默以对,水灵灵继续闭目养神,仿佛没感受到空气中愈见浓重的杀气与周围越来越躁热的沉闷。
猝然出手。
脸,愈显苍白。
眉宇间,平坦如镜。
水眸,轻阖如初。
额头,密汗慢慢服现,或许是因为周围越来越高的温度,却不属于水灵灵。
颈项一松,新鲜空气再次得意处由进出水灵灵的身体,没有欣喜的欢呼亦没有劫后余生的惶恐,如往日般平缓,让人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水姑娘好胆识!在下佩服!”冷冰冰的话,却是由衷的佩服,世上不怕死的人很多,但真正敢淡漠面对死亡的人却没有几个,更何况是个娇滴滴的女子呢,“却不知中原的女子是否都如水姑娘般有胆量……恐怕,水姑娘是万中无一的那一个,在下真是三生有幸!”
这番话,算是变相低头,对水灵灵低头。
“尊使过奖了,灵灵不过一介布衣,怎能与身份尊贵的乌鲁国的红衣尊使相提并论。不过是道听途说了一些关于当年四王子无疾而终的传闻,圣天殿上胡诌一气,不断惹来杀身之祸,惊动了尊使,还望尊使海涵。”赔罪的话,说得滴水漏,叫人挑不出半点毛病,似乎是在回应方才他的示好,却怄得他铁拳紧握,恨不得一拳打暴水灵灵看似柔软的脑袋。
牙齿咯吱作响,他终于忍耐不住,低吼道:“水姑娘!在下是草原人,草原人做事一向爽朗,咱们就别打哑谜了。你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出来,只要在下能做到,一定竭尽所能为你办到!”开出如此诱人条件,他的牺牲可谓巨大。
大莫皇朝废后舒氏的手段,周遍国家皆有耳闻,尤其是在她大败乌鲁大军,射死乌鲁国第一猛将卡瑟咨,毒倒帕瓦城三十万人后,乌鲁国上下无不对这个曾经被俘的女人深恶痛绝,但也忍不住对她竖起大拇指,单人一个女人的角度来看,她的确非常了不起,是个值得天下敬佩的女子。
惊世的才华,过人的胆识,低调的作风。
纵然是仅仅拥有前二者之一之人,也绝对会高调的向天下宣扬自己的才能,而她,若非那一战,卡瑟咨自作聪明地掳劫她,或许她永远也不会让世人知道她有多少雄才大略。
能哥善舞算什么?
诗词歌赋是什么?
不过是安逸和平生活中减少无聊的调解剂!
比起保家卫国,战死沙场的雄才伟略,不过是堆垃圾!
冷哼一声,水灵灵不再保持沉默:“灵灵虽身份低微,也不喜被人当猴耍。有何疑问,让正主亲自前来,或许灵灵有可能想起一星半点阵年往事。”
她低调,她淡漠,不代表她卑微。
水灵宫主的傲气与自负,应该有的,她一样不缺,不应该有的一身傲骨,她也有。大莫的帝王她都无所畏惧,怎可能惧怕乌鲁国的红衣尊使?
眉头拧成川字,他冷声道:“水姑娘想见我们国君?”
紧闭的眼,看不出她眼底的神色,唯一能看见的,是隔着眼皮在转动的眼珠,似乎转动着转动着嘲讽的圈圈。“灵灵想见的仅是正主,至于尊使或西贝货,请恕灵灵无暇接待。”
“你……”他不再言语,只因恼羞成怒,炯炯有神的黑眸迸出奇命鸷猛狠厉之光,铁拳握得咯吱做响,双脚,却隐隐颤抖着。
原以为她一直闭着眼睛是不想看到他的脸,怕他会杀她灭口,直到她说“至于尊使或西贝货,请恕灵灵无暇接待”,他才迟钝的明白,她阖眼养神,是因为不屑于看他,更是因为在他进来的第一刻,她就清楚知道他并非真正的红衣尊使,而是尊使替身。
好厉害的废后!
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有着什么样的来历?
如斯厉害的女人,怎甘愿被废,乖乖待着葬送人生的冷宫呢?
哼!
不管如何,这样的女人留着,若不能收为已用,还是除之后快的好,否则,加以时日,后果怕不是他……不!不仅仅是他,不是任何一个国家能承担的!
杀机顿现,匕首直刺水灵灵心窝!
顿住,尖锋划破单薄衣衫,刺入肌肤,隐隐殷红血梅缓缓浮现粗布之上,仅刺破层皮,便不再深入。
“你……你一点也不怕死?”他不可置信,纵是明白她曾
本章未完,请翻开下方下一章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