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估摸着梅氏用完早饭,祈允灏也就该来了,更加没把这立规矩的事当成什么压力。
梅氏用了小半碗粥,又指了指远处的拌香椿,琉璃刚刚夹起一小撮给她,门外站着的下人突然忽啦啦地弯了腰,口里齐声道着“将军”。琉璃心下一讶,正想着怎么这么快就来了,祈允灏已经大步冲了进来,到了堂前站定,先看了眼梅氏,再望向琉璃,身子挺得跟门板一般直。
琉璃看了眼他脸色,不由自主的揪紧了手绢子。他脸上虽然还跟平常一样板着脸没有表情,可是从他冰冷的眼神里,却能很容易地让人感觉得到他身上的怒意。琉璃也不知他怎么了,连忙矮身称了声“将军”。一旁毓华也站起来福了福身,不敢再喝茶了。
梅氏拿绢子印了唇,脸上尴尬着,才要说话,他忽然把琉璃一把拨开,走到饭桌边,拿起琉璃原先布菜的筷子来,夹了一大把腌笋到梅氏碗里,对她道:“大奶奶腿脚不利索,夫人要立规矩,我来代她立也是一样的。夫人要吃什么,尽管说!凉拌海蜇子?腌鸡丝?还是烤黄鱼?”
他一面说着,一面把点到的菜尽都夹到梅氏面前,三两下竟就将她面前小碗堆成了山还溢出来。屋里人都被这阵仗吓呆了,谁都看出来他来者不善,梅氏哪里还敢再吃?腾地站起来,气冲道:“你这是做什么?”
“立规矩啊!”他挺直了身子看着她,气定神闲说道。将手里筷子扔到桌上,拍了拍手顺势背在身后,又道:“夫人不是喜欢讲规矩么?贱内两腿跪伤了,我怕夫人回头因为她手脚不利索又治她个罪,到头我房里没了人,岂不麻烦?所以代她过来侍候,夫人觉得我侍侯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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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16 谁说不贞?
“你!”梅氏气极,却是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她就算站着也比他矮了一个头有余,尽管端着长辈架子,又能在他面前撑起什么气势?
琉璃觉得脑袋里的麻团儿更加乱了。这样怒气中的祈允灏,她连看都不敢多看。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媳妇到公婆跟前立规矩,放到谁家里都是一样,你要是不服,便去跟王爷说!”
梅氏气闷了半日,拂袖道。
祈允灏点点头,道:“夫人说的有理。敢问别人家里的新媳妇过门可都要接二连三的罚跪?二奶奶进门时可有罚跪?”
一旁毓华紧抿了嘴唇,低了头下去。
梅氏被他话堵住,转而望着一旁半垂头的琉璃,沉声道:“为什么罚跪,你倒来问我?你怎么不问她!二奶奶遁规蹈矩,不需受罚!新妇失贞,便是我不处置,王爷也会处置!”
祈允灏目光骤冷:“我做丈夫的都没说她失贞,谁敢说她不贞?!”
听他反问,梅氏纵使气头上,但身为长辈,有邪还真当着他说不出来。可是又不能真就这样被他唬住,便使个眼色给旁边顾嬷嬷,顾嬷嬷早吓得两腿筛糠了,可又不得违抗命令,只得出来道:“大奶奶,大奶奶床上的帕子上,是,是干净的。将军,将军既跟大奶奶圆了房,上头就该有落红才是。”
祈允灏目光往她身上睃过去,倒是呲着牙笑了,大步到了梅氏身前,居高临下望着她,说道:“帕子干净便是不贞?那是我的错了,早知道你们要在我房里放这东西,那我就该早告诉夫人,让你们四处都塞几块才是。我跟大奶奶行房的地方可多了去了!谁说一定要在床上?!”
琉璃知道他不羁惯了。可是在这种地方当着这么多人面把行房这类的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还是大大超出了她的预计!哪有人会把这种事当吹气一样挂在嘴上说的?她的脸倏地滚烫了,脑袋一直垂下去,恨不得就此死了算了!下人们把这话一传开,她还怎么做人!
梅氏也倒抽了口冷气,也没料到他这般没羞没臊地说起这个。这回,倒是她没脸了。
祈允灏打小就在边关。一去便是七八年,那里可不像京中这些人动辙讲究礼仪,什么都是浑来的,按他的脾气,这种事上有些什么喜好的确难以估算。退一万步说就算琉璃真的不贞,照他的说法,如今身为丈夫的他都亲自出面证明,那她也再没有理由对此置疑半个字了。
就是正经婆婆都不好插手儿子媳妇的房中事,她还是继的。眼下在下人眼里,已成了她多事。何况晚辈在长辈面前直言不讳说房里的事,这不摆明了给长辈没脸么?
梅氏这会子,真真是气得五脏六腑都冒出烟了。
祈允灏自不会管她气不气,琉璃脸烧耳热之时,他走过去将她手拉起来。回头又冲着立在一屋子发着呆的人当中的梅氏道:“我房里的事用不着夫人操心!夫人既然不吃了,那就恕我先带大奶奶回去了。她如今是我朝庆堂的女主人,耽搁了这两日,屋子里还有一堆事等着她吩咐呢!”
“对了!”拖着琉璃大步走到门口,他又忽然转过身来,“夫人以后吃饭要是缺人侍候,就让人到朝庆堂来说一声。我一定立即赶到侍候!就是不在,也定然派个人专门过来侍候!至于让大奶奶立规矩,她这腿且得养着呢,就免了吧!”
他就是不闹这么一出,撂下这话来谁还敢让他来侍候?
梅氏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看了眼面前堆成山的碗叠,挥袖吼了声:“撤桌!”气冲冲出门了。
毓华早就退到了角落里,愤恨地抠起了桌上的镶金贴片儿。她原是想看琉璃热闹的,如今反被她找回了脸面去,如何不忿?更让她不忿的是,祈允灏竟然这般的护着她!当下想起祈允靖,心里猛地一抽,又抠掉了半片帖花儿。
琉璃被大步拖着出了门口,知道祈允灏在气头上,尽管膝盖疼却也只能忍着。月桂海棠方才看了趁戏,心里踌得不行,见得琉璃被这么拖着走,却也不敢上前阻止。她们姑爷虽然有错在先,可连夫人都敢叫板,她们还真没这个胆子上前替琉璃求个情什么的。
出了荣熙堂,一路上都有人给祈允灏弯腰称“将军”,同时也不免眼露惊异地望着他们这样子。过了穿堂琉璃着实忍不住了,抱住廊柱道:“将军先走吧,我走不动了。”
祈允灏掉转身来,道:“你不是挺本事吗?能违抗我,走过来做你的二十四孝儿媳妇,怎么又走不回去?”
琉璃瞪了他一眼,抱着柱子就是不动。什么叫做她的二十四孝儿媳妇?她要不是嫁给了他,梅氏要不是他的继母,她能这么做吗?要不是因为他,她能到眼下这地步吗?反倒怪起她来了!再说了,她来的时候是慢腾腾边走边停过来的,能跟他么拖着走一样吗?
她在栏杆上坐下,忿恨地瞪了眼他。
月桂海棠扭头看着别处,只当没看见。
祈允灏也接收到了她的怨气,倒是没怎么着,哼了声转过身去,扭头与廊下道:“去抬顶轿子来。”
李行从山茶树后冒了个头,应了声是,下去了。
轿子很快来了,月桂海棠连忙扶着她坐了上去。
抬轿的人显然是府里的老轿夫,走的十分平稳,到了朝庆堂下了轿,慢慢挪进门槛,祈允灏已经在厅中坐着了。
琉璃不知道是回房还是留下,当着他在就这么大喇喇的回房似乎不合规矩,可是留下来的话,他的脸色又实在不算很好,万一他还生气,把在梅氏那里没有发完的怒气,再迁怒上自己,实在会有懈不住。
关键还有,她真的被他在荣熙堂里惊到了,梅氏虽然只是他继母,可是好歹在府里做了二十来年的夫人,若不是有个祈允灏在,只怕没几个人会想得起她是填房的事实来。所以说上辈子对祈府的印象里,对祈允灏这个原配留下的祈府嫡长子,琉璃委实只当成了一个传说。
祈允灏做为继子,这么样对待梅氏,虽然有一部分是因为气自己挑战了他的威信,但还是对梅氏有些不合规矩,这让她感到十分意外。她所知道的是,定北王的元配叶氏在生祈允灏之时就难产过世了,而后祈允灏不到两岁,梅氏就被被续了回来。算起来那个时候竟还连叶夫人的孝期都没过完,这么看来,定北王对迎娶梅氏就有些急不可待了。
梅氏的娘家并不算有权势,她父亲当年只是吏部一个五品的员外郎,当然如今过世了。她母系也没有什么称得上有实力的亲戚,如今倒因为定北王的关系也做起了实际上的老封君。她自己倒是嫡女出身,上头有两个姐姐,底下还有两个弟弟。姐姐嫁的一般,两个弟弟一个在营里,一个在刑部。虽然品阶不高,可都是有实职的,这都是因着祈府的关系进的去。
当时已经身份不低的祈将军决定孝期续弦,必然会引起叶夫人娘家的不满。可定北王当时还是那么做了,可见当中还有些别的原因。所以祈允灏方才在荣熙堂那么一闹,琉璃便直觉他并不是全因为维护自己,如果真是因为对梅氏有着什么不满,那回头定北王知道了,还不得拿祈允灏问罪?
因而对此,她还是有些担心的,谁让她已经跟他凑成了对?他被问罪,她也落不着好。
还有,今儿这事要是在下人堆里传开了怎么办?这才是真正最让人忧虑的。
所以,她就幽幽叹了口气。
祈允灏起身进内,扭头见她愁眉苦脸站在门下,不由道:“还没站够?”
琉璃回过神,连忙又冲他矮了矮身,才记起自己在这里发起了呆。见他进了屋里,只好也随着进去了。祈允灏开了橱柜,拿衣服出来换。琉璃这才留意到这里头除了自己的嫁妆衣柜,还立有几个柜子,想来竟是他的了。
他站在衣柜前自顾自解起衣来,屋里没有外人,琉璃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帮忙,可是一想又不敢与赤裎的他靠太近,到时那夜的事影响还没过去呢。想了下还是决定装作没看见,自己坐在绣墩上拿起本书,翻起来。
换完衣服,他走过来,琉璃垂头看见片枣红色衣袂飘在眼前,忙又站起来。
祈允灏凉凉地往她脸上睃了眼,说道:“你这么战战兢兢地做什么?”
琉璃看着地下,说道:“哪能呢,我只是以为将军有什么吩咐。”
祈允灏看了她会儿,说道:“我去营里一趟,晚饭前回来。回门归宁的事我让李行去何府通知了,过些日子再回去。”
他慢吞吞交代着,语气已经恢复了正常。又看着她,柔声道:“好好养着,别落了毛病。别人的态度再重要也没有我的态度重要,我才是你丈夫。”
说完,就撩开帘子出了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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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17 丈夫的话
琉璃惊异地站起来,忽然想起明儿个就该是回门归宁的日子,怪不得早上曾见蕊儿在对着一堆礼物发愁,怎么自己反倒忘了!
紧接着又回味起他末尾这番话,话虽然简单,但细想想,却也是有着让她不必在乎梅氏的意思,虽然下人们的口舌还是让人不安,不过这么着倒是有了几分底,相对于目前的状况,只要他有了这话,那她往后应付起来就坦实得多了。
如此心下稍安。
又一想他既然有了这话,便是个向她交底的意思,她琢磨不透他,也就不琢磨了,装了这么两天谨小慎微的小媳妇,她也装不下去了。未来日子兴许也不像想像的那么难捱,就算是各取所需,能够这么样相安无事像合作伙伴一样地往下过,他给她依靠,她替他管理好内宅,也不失为一种好的状态。当然,前提是得相安无事才行。
因为对这段婚姻期望不高,所以某种程度上很容易满足。梅氏那里受的气祈允灏给她平了,虽然细想之下也存着不少后患,至少她与梅氏之间这婆媳关系十有难得好了,可心情还是不免轻快了些,连膝盖上的伤也觉得没那么疼了。再除了对来自定北王的仅有的那点担忧,基本上已经有了生活又回到了正轨的感觉。
说起来,也都是这件事来得太意外了,才使她应接失了暇。
中午吃了饭睡了一觉,起来后便把蕊儿叫进来,大致了解了一下接下来该做的事,然后就让人下去传话给朝庆堂里当差的所有人,明日上晌到楔厅来见新主子。
晚饭前月桂才给她上完药膏,祈允灏果然回来了,进屋换了衣服就去了书房。他的晚饭依旧摆在前院书房里,而琉璃则在房里榻上吃。才让人撤了桌。海棠忽然就闯进来,说道:“王爷回来了,听说在正院里发了脾气,刚才让人把将军叫到荣熙堂书房去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琉璃连忙也顾不上吃茶了,赶紧地让铃兰去打听——自己的人初来乍到。就是打听起来也费不少周折的,这些事就必须动用到府里的人。
铃兰不负琉璃厚望。不久后就匆匆回转来了,同时带来了让琉璃吃惊的消息:“将军跟王爷又在书房里吵起来了,王爷很生气,砸了好几个瓷盅。这会子将军还在里头没出来呢!”
琉璃听着又不由得提起了一口气,这祈允灏怎么又跟自己的亲爹都闹起来了!这是要把她架到火上烤么?儿媳妇纵然被冤屈,可相比较祈允灏给梅氏的难堪,定北王不用说也会偏向梅氏,这下子倒是弄得她连公公都一并得罪了!琉璃才舒坦了些的心情立时又纠结得成了麻团。
这里叹了半晌气,又想起铃兰回话里头带着个“又”字。方才进来时,她脸上也并不如自己想像的那般惊惶,倒像是看得多了,见怪不怪似的,想了想便委婉地道:“将军跟王爷,平日里常在一起说话么?”
铃兰看了她一眼。回道:“这个奴婢说不好。自打搬进王府,将军就极少上正院里去。今年年后,倒是为大婚的事去过几回。”
有了她这话,琉璃心里就有底了。铃兰回话尽藏机锋,也是在试探自己深浅。这是人之常情,琉璃也不在意。更知道她们做下人的不好背地里议论主子,她也不惯这毛病。于是就不逼她了。只是等她下了去,心里又犯起嘀咕来,合着这父子俩平时关系并不好,可这是为什么呢?如果说祈允灏是看不惯继母所以才对梅氏不敬,那对自己的亲爹也这样,又怎么解释?
就算不想想她夹在这事中间难做,他也不会不知道,冲撞了自己父亲对他来说是没有什么好处的。
祈允灏没多久后便回了来,进门脸色十分臭,铃兰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可见平日是被吓惯了。琉璃也很头疼,但是因为心定了,倒不在乎了,想了想拿出楔茶来,加了两颗冰糖下去,沏了壶茶给他降火。端进房来时他正从墙上拿马鞭,见了她来,神色倒是压下去两分,停步道:“你不用怕。”
琉璃不知道他这是安慰还是叮嘱,很想告诉他她不怕,可等她抬起头来,他已经出了门去。
祈允灏这一夜又没回来。
倒是临睡前,就有人拿了许多舒筋活血的药过来,还有些燕窝人参什么的,说是王爷吩咐了给大奶奶的,还传话让大奶奶好生养着,这半个月里就不必去正院里请安了。又说大奶奶不必担心,府里没有人敢乱传主子的谣言,要是发现有,那王爷定不会饶过他们。
琉璃还以为等来的定是定北王的责难,倒没想王爷在对着祈允灏大发雷霆之下,还能有这番举措。
昨夜他们父子在书房里对吵,想必府里没几个人不知道,如果说定北王真的觉得祈允灏的做法没错,那又为什么会吵起来?可见,对于这个儿子他还是有着不满的,不管是从前还是说眼下。
诚然,这有可能因为祈允灏对梅氏的做法称不上敬重。可是不管怎样,梅氏的做法总是让人诟病的,新妇进门闹出这样的事,结果反倒闹得婆婆没脸,总得有人来打个圆场,否则以后怎么管治下人?可是身为儿子祈允灏坚持不妥协,于是作为公公的定北王,这个时候就不得不出来了。
她这个媳妇虽然从始至终都没有做过什么,可是因着祈允灏在梅氏跟前一闹,作为公公自然也会因此对自己产生一写法。所以就算是送了东西来,也表示了体恤,可不一定表示他真的就认为这件事琉璃一点没错,至少若不是因为她,祈允灏便不会有这么一回事。
其实,对于祈允灏的不妥协,她私心里是感到开心的。毕竟从来没有人可以在她处于逆境时,这么强势地替她出头。所以先前她会忐忑,是因为担心祈允灏经过与定北王一吵,后悔为了她而造成了他们父子不和,以致倒头来迁怒自己。可是有了他走之前那句话,让她不要怕,她就又什么都卸下来了。
既然自己的丈夫都明确表示站在自己这边,那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公婆,又不是公婆把她娶回来的。
可是话说回来,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祈允灏闹出来的,琉璃深受皮肉之苦,又不明不白被污了清白,如今又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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