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一点的,自然是桑海了,他走在最前面,这些事情,自然由他来做。路上的障碍都被最前面的人排除干净,燕云陌和雪铭自然要闲情很多。
然而他们现在谁都没有闲情的心。已经走了很久了,不觉间已经翻过了几座大山,虽然可能很累,但以他们的坚韧,却是完全没有必要休息。
两边的大山越发的挺立了,眼前已经没有了前路,两岸峭壁成墙角,将前路堵的死死的。两岸峭壁汇成的凹角里,有水流缓缓流淌,聚成一股不大不小的山涧。雪铭走到水边,双手捧起水喝来,这股水很凉,但也很甘甜,可能是因为太渴了,她忍不住又喝了两口。水流很缓,但因为这里实在太狭,尽管外面月光如昼,却也没有办法照进来,她似乎觉得此时的容装有些乱,或是脸上也些污渍,于是她用清水慢慢梳洗,今夜的长行着实让她出了不少汗,脸上的红霞和温热还没有散去,此时将这冰冷的山水淋在脸上,只觉得一阵凉爽。
前半夜在蜃楼里的盛宴上吃的东西,此时也消耗的差不多了,巫坛虽然有辟谷之术,但那是于那些老人而言,他们几人自然还没有到达那种境界或是心境。只是此间这山间的甘泉进入腹中,那丝冰冷在冲刷闷热之时,竟也带来几分饥饿。
峭壁很陡,很高,在夜色里让人望不到顶端,只有不知几许高的天空,在两岸的峭壁中,留下一道细长的深灰色口子。
峭壁很高,很陡,只有隐约可见的怪树在上面扎根,峭壁上很黑,抬头看去只能见到一片茫茫的黑幕,还有头顶上的那一抹灰线。
谁能知道,在这上面,在这看似陡峭荒芜不见天日,实则生机无限四季是春的两岸山壁上,便是传说中的坠鹰崖,便是那片真正荒芜的无尽漠。而这片你看似平静很高的山壁,实则真的很高但却并不平静,若是要问它到底有多高,没人知道,但一定比你想象中的高。而那条细长的灰色夜空里,有两股你肉眼看不到的巨大风暴在里面沉淀,那股堆积无数年的力量无人敢试其深浅,包括那些真正的隐士老人也不敢在里面驻步片刻,因为那是一股可以撕裂和切割开任何力量的风暴线条。
任你是武道高手还是术界名宿,胆敢涉足必定粉身碎骨。
之前在桑海告诉他们这些的时候,连燕云陌也是许久不曾说话。他记得他们到蜃楼的时候,桑海就对他们说过,能到这里,便是缘分,如今看来实则是三分缘分,七分侥幸。只是他不知道,当时他们被卷入龙卷里,吹至此处的时候,为何没有被头顶的罡风撕成碎片?
雪铭坐在旁边的岩石上,看上去有些郁闷。“桑大哥,你说这片峭壁爬不得,而这里又没有了别的路,我们要怎么才能找到无尽漠哦?”
桑海还在喝水,他转身对着雪铭说道:“小丫头,想爬山?不说这片山崖上的罡风,就是这座山,你爬十年也爬不到顶。”
“十年?”雪铭张大了嘴,显得有些不可思议,而后又笑着说道:“桑大哥,你别小瞧人,十年我会爬不上一座山?就是十座……”
她还在嚷嚷,燕云陌未言,倒是让桑海有些头大,于是摆摆手说道:“得,别十座了,就这一座,你试试。”
桑海看着她,扬起眉毛,似在挑衅,又像是在故意逗她。
她低头,而后呼出一口气,垂头丧气的说:“好吧,我认输,那上面有那么大的风,我才不要试。”
她似在嘟囔,却又像是很生气,活像受了多大的委屈。桑海轻轻一笑,说道:“小丫头厉害,变机灵了。”
雪铭闻言,轻哼一声,转过头去不在理他,而燕云陌忽然开口问道:“须弥芥子,另有乾坤?”
桑海看了看他,而后甩甩手上的水迹,站了起来。他看着眼前的峭壁,一直抬头,瞅到眼睛所能看到的那抹天空旁边,而后说道:“不错,这是一种神奇的术法,可以将你所能看见的空间完全扭曲,而你此时看到的东西在那片空间里,也不一定就是你看到的摸样,也许你看到的东西很小,但实质上它在那处空间里却是无限的大,也许你看到的东西很小,但是在那片空间里却是无限的小。”
“就像此时你所看到的这处天空,这处山崖。”他停顿了一下,而后继续说道:“你还记得巫咸前辈当初化身他域,伸手硬捍上圣伐仙阵的那一击吗?”
燕云陌点头,那抹回忆,此时还在他的脑中清晰保留,当时他就站在旁边,无边的上圣仙光如同潮水,却在老人的手间越变越小,而在他看去,又像是老人的手在无限的变大,似乎有些诡异。
桑海微笑,而后悠悠的说道:“以前辈的修为可以运转那种术法对敌,却不能改变一座山的大小。”
“或是,连他都未曾想过。”
燕云陌低头,他手指交叉握在一起,撑住下巴,没有再说一个字。这里很黑,两处大山固守,挡住所有光芒,让他们彼此都看不到对方的脸。
雪铭也没有再说话,照燕云陌的话来说,她只是有些白痴,又不是真的傻,他们讲些什么,她自然听的懂,再加上桑海也没有说话,所有一向话唠的她,也跟着沉默。
这片地域不仅很黑,而且很静,不知是因为上面那处坠鹰崖的威名,还是头顶那处平静的罡风,或是其它原因,这里竟然真的不见鸟兽的踪迹。四周的一切在夜色下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雪铭终于大口的呼出一口气,而后说道:“闷死了。”
至此时,燕云陌和桑海才跟着醒悟。
“真古怪,竟然可以影响到我的心智,让我的情绪一直往低沉里陷。”桑海抬头,目光森然。
燕云陌也跟着站起身子,他们轻轻放开身上的气势,衣襟在夜色里轻轻飘动,就像是将士身外最厚的那层铠甲,感触着周围的一切危机。
桑海看着雪铭,微皱眉头,“你并不受这种诡异的气氛所影响?”
他问的突然,叫女子徒然一愣,燕云陌也是悄悄的将目光移到了她的身上,而后看了半天才说道:“也许,修为越高,故事越多的人,在这里越危险,而像她,反而没有大碍。”
燕云陌问他,“你在巫坛多年,对于这里,了解多少?”
桑海摇头,“巫坛里真正知道秘密的老人要么避不出世,要不不言任何隐秘,多年来很多人都将目光放在了鬼雾峰上,然而坠鹰崖相对来说并没有多少人在意,也许他们知道的足够彻底,也许坠鹰崖如何,还不在他们眼里。但我猜测,这里必然也像鬼雾峰一样,有惊世阵纹沉眠,而影响你我心智的,一定是地底残留的古老战士的煞气。”
“古老战士的煞气?”燕云陌不解。
“相传,整个世外之地,都是先代人民的栖居之地,他们是一批蛮荒的战士,无一个庸人,最后不知因何原因,世外大变,那些古老的种族和姓氏,尽数葬送在了这片黄土下,而我猜测,像鬼雾峰,坠鹰崖这些地方,一定是当时几处最大的战场。”
桑海轻声解释,语气有些凝重。
燕云陌知道,在古代异兽横行,人类虽不尽繁华,但却也异常强大,只是到了他出生的这个年代,修行却是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也许这句话不尽然,但在世内绝对如此。而他也忽然想起之前,在鬼雾峰月中所看到的画面。
那个不似这个时代的画面。
满天的号角,满天的无边剑意,还有整个眼帘也无法容纳的绝世异兽……
三十五 盲途
只是一抹淡淡的感觉,像是情绪,像是气氛,在悄悄的回荡。
桑海告诉他们,从这里出去的办法。
在这两岸的山壁上,各有两段铭文,藏在蔓延的藤蔓之中,想要出去,其实很简单,就是找到两处铭文,以上圣仙法激活铭文上的神则,就会打开世内世外相通的安全门阀。
想来似乎很简单,但这个世上能知道铭文所在的人有几人?懂得真正的上圣仙法的人又有几人?
至少这两个苛刻的条件阻断了无数普通人的脚步,而那些不普通的人,要么就是无心离开蜃楼的幽静,要么就是甘愿流连在大禁的俗世繁华。久而久之的,这条很普通的路,就变的越发的不普通,越发的神秘。
好在桑海不是普通人,好在他想离开蜃楼,且那两个苛刻的条件都无法将他限制。
两岸的山壁隔得很近,只给中间的山涧留下一行很窄的通道。
燕云陌和桑海各自爬向一边,铭文的所在地不高,山底很安全,以他们的身手,在揭开藤蔓的时候,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两段文字不长,但他们都不认识,夜很黑,只能以强大的术法加持在眼上才能看到一些模糊的痕迹,他用手触过那些字形,感觉就像是铁锈一样深深的陷在石壁内。
雪铭也终于慢慢爬到他身边,桑海看着他,隔着夜色向他点头。
他们早早便将两卷天书取了出来,桑海运转上圣仙法,通过两卷天书照在了石壁上的铭文之上。
光霞明亮,但却并不刺目,山壁上的锈迹在光霞中慢慢融化,那两段刻在石壁中的铭文也跟着慢慢亮了起来。两段铭文自动脱离山壁,悬浮在半空之中,将四周的黑暗都缓缓驱尽,并没有想象中的惊世骇俗或者曲折离奇,只是很平常的一条宽广古朴的大道出现在了眼前,在两段铭文中浮现,一直延伸到天空之上的那条细细的灰线旁边。
古朴的大路似乎很虚幻,但又真正的存在着,只是不知什么原因,在大路穿行天空中的那处风暴漩涡的时候,好像隔离了两个世界,又好像并没有从那里穿过去。很飘渺。
“走。”燕云陌揽过雪铭的肩膀,一步就踏入了那条大路上,桑海也紧随其后,走了进去。
在他们进入那古朴的大路的时候,似乎外面的一切都消失了,正待他们想抬头看向前的时候,却是一起回头看向了身后。
“你……真是不听话。”桑海恼怒道。
而雪铭可就兴奋了,她的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起来,而后一把抱住那个女子,激动的嚷道:“桑田姐,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令桑海没想到的是,桑田还是跟来了,这个就连燕云陌也没想到。
女子拍拍雪铭的肩膀,狠狠的看了桑海一眼,而后和雪铭分开,两人牵着手,走到了他们旁边。
桑海恼怒,有些生气,但又不知该如何发作,于是只好转身向前走去。
燕云陌看着桑海,而后转头看向桑田,轻轻笑笑。“欢迎姑娘同行。”
无尽漠深处,并不是蜃楼的清寒夜晚。烈阳刺目,暖风轻轻吹动地上的沙砾,吹动沙砾上的热浪。这里已经持续白昼几天之久,烈阳挂在高处,将地上的黄沙烧的滚烫。天边似在遥远处,天空下只有无尽的黄沙荒凉,在目光的前沿,有一处的黄沙在大漠上微微翘起,这是一处断裂的地脉,像是被天神撕开的一道伤口,泛着冷冷的寒气。
这里,便是坠鹰崖,连大漠里稀世的异种秃鹫都不敢盘旋的地方。两边的沙漠隔得不是很远,但这处断崖却是异常的长,像是一条隔开世界的天堑鸿沟,而这,绝对是将多数人的仙台梦阻断的第一道关卡。
燕云陌几人站在断崖边缘,心中一片澄澈。
无尽漠,终于又回了了。
先前的那条路,看似很长,但他们却只是用了片刻,便走到了尽头,就是脚下的崖边。
“无尽漠,这里一直向西,便是大禁。若是在我少年的时候来到这里,一定会越过这处天堑,去看看世内唯一的国度。”桑海看着脚下的深渊,面无表情。风很大,吹的这沙漠上的黄沙风扬,吹的他们的长发和衣襟在悬崖边上飘动,似乎连同他们的身影也会在不经意间被吹进足前的深渊的。
这里的空旷无边和着脚下的无尽深渊形成一种别样的风景。燕云陌的脚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半埋在了黄沙里,他身上穿着一件粗糙的黑布麻衣,加上眼中风霜侵染,看上去就像一个迷失很久的浪人。
“回来之后,我请你喝大禁最烈的酒。”
燕云陌轻笑,但眼神却没有笑,他一直看着脚下的无尽深渊,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们转身,不在去看那处天堑。燕云陌问道:“蜃楼对这条路有多少记载?”
桑海摇头,“早年的心神全都在修行和鬼雾峰上,对于其它的秘闻知道甚少,在我所看过的典籍里,仙台也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并没有确切的记载。”
“那么,就只能闭着眼睛向前走了。”燕云陌起步,率先向前走去。
世内之地很大,但严格说来,世外之地更大。其实这个世界到底如何,在他们心里都不能完全明白,在所知道的地图里,只有寥寥数个地域在人们的涉及区域之内,更有很多没有人踏足的地域依然还是谜团,而在这一点上,世内世外皆是如此。
就比如说这片荒凉的大漠,严格来讲,他还是在世内,但早已脱离了世内所能掌握的范畴。过了落霞岗之后,就算越过了人间的风水岭,尽管这片地域并不隐蔽,但它和大禁相隔了十万八千里,已经不在人们的了解之内。
所以,像这样的区域,没人知道该去如何定义。
在大禁和蜃楼的传说里,仙台处在极东之地,而当他们到了这片已经很东方的地域之后,却只有无尽的黄沙,所以,他们只能接着走,一直在这片无边的沙漠中往前走,他们相信,这样下去,一定会有尽头,只要不是坠鹰崖下的芥子须弥。而他们坚信,那样庞大的术法,不是随处都有,而他们也不会一直那么倒霉。
燕云陌一直把太阳当做路标,向着太阳上升的正方向走,向着太阳下降的反方向走。
脚印在黄沙中留下几行整齐的线条,由远至近到他们脚下,从飘渺模糊到清晰凝实,而如果不是之前的有些脚印已经被风沙掩埋,你从无限高的天空向下看,在那样极尽的视角下,你会发现,他们所走过的路线,正在慢慢的围成一个圆圈。
燕云陌看看眼前的深渊,开口说道:“又回到了这里。”
桑海看着四周的景色,除了千篇一律的沙砾和头顶的那轮白日,便再也没了别的东西。
桑田轻声说道:“看来不能用太阳来指路了。”
燕云陌沉默,而后又说道:“如果太阳不能指路,那我们就会像瞎子一样迷失在这片沙漠里,永远也走不出去。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由于双腿使用的频率不一样,会造成左右腿的步幅差距,当你无法感知准确的方向时,大脑也会无法自觉调整左右腿的幅度。有人做过实验,如果把人的眼睛蒙起来,让其走路,那不管他走多远,最后的轨迹都是一个圆,因为一般来说左脚是起改变方向的作用,右脚是用力的,所以,在不能识别方向的时候,左脚就不起作用,故不能保持我们的方向,最后只会不停的转圈。”
三十六 路漫
刚离开蜃楼,或者说刚返回航线,他们就遇到了另一个难题。
原本迷失在沙漠里,若是没有正确辨别方向的工具,那么太阳便是最好的指路明灯,可现在的太阳似乎早已经和整个大漠结合在了一起,不在是单一的存在,断绝了他们最后的依赖。
燕云陌看着周围的黄沙,依然不能想出办法。也许等到晚间会有星群降临,到时候依靠星宿推算方位,可是这里早已偏离了大禁疆土,他们根本无法确定一个极昼到底会持续多久,而就算等到黑夜,等到星群降临,按照预期感觉,也只会是短短的一瞬,跟本不能让他们找到正确的方位,而就算找到正确的方位,夜幕一过,当光明降临的一瞬,他们所有的方向就会像天空的那轮白日一样,再也起不到任何作用。而最关键的一点是,这无尽的沙漠中,他们看不到任何找到水源和食物的希望,而从蜃楼带来的物资,经不起他们那样耗。
而如今已经没有了别的办法,所以在燕云陌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看运气。
雪铭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确认他们真的没有别的办法的时候,无奈的垂下了头。
燕云陌试了很多方法,比如八卦道痕,但他们的实力有限,所能刻画的道痕只能延伸尺许,而在他们还没走出几步,刻在黄沙上的印记就会被大风吹散,所有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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