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穿梭,它亦疼痛万分,它身上的鳞甲上,鲜血更甚了,不仅如此,还有鳞甲下的一层血肉,也已模糊。
那原本应该是最大威胁的罪恶之血,在此时却被天书上的神纹慢慢吸收,融入了桑海身外的饕餮纹里。
龙悲愤,可它却更加的害怕了,它身上的血液,竟然无法遏制的向着男子身外的符文里流去。
这,是一种极端的吞噬。
雷鸣连天,云中的漩涡卷动大风吹的他们的长发在夜色中乱舞,像是鬼魅的丽影,带着黑暗里的无尽萧索。桑田躺在地上,她一只手握着雪铭的手,另一只手,却轻轻的伸到了额头。
一股冰凉打落在她的脸上,且越来越多,接连不断。就连此时正在她身边看着天空战斗的崇远和那十一个九荒男女也是情不自禁的的抬起了头。
在无边的寂静里,所有人的内心忽然悄悄的激动了起来。
崇远伸手触及天空上落下的阵阵冰凉,有些疑惑的喃喃自语,“下雨了吗?”
下雨了吗,这片阔别雨水多年的荒漠终于再次下雨了,忽然的下雨了。
雨,骤起。瓢泼而下,裹在无边风暴里,倾斜而下。
大雨滂沱,在瞬间打湿地上的黄沙,打湿所有人的长发和衣襟。燕云陌松开手中的锁链,困龙锁脱离他的手掌,全部冲入云端,捆绑在龙身上。桑海紧抠着龙鳞,拳头如天空的雨点一样,不停地落下。
困龙锁将龙紧紧捆绑,可是桑海此时已经力竭,他的拳劲越来越小,在龙的不停飞遁中,他乏力的身体从天空坠落了下来。
他任由身体下落,像是一颗陨落的流星,但他只能放任身体如此,却提不起丝毫的力量。燕云陌的身外,那条龙影再次浮现,在桑海坠入黄沙的时候,他将他轻轻抓了起来。
燕云陌将桑海的身体放在桑田边上,而后向崇远说道:“借剑一用。”
崇远侧头看着他良久,而后将手中的那柄长剑向他手间扔去。
燕云陌抓过剑柄,他只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漫向他的手臂,而他的手间,却是亮起一抹微弱的青光,流露在剑身上。
长剑在他的手中轻鸣,而他则是慢慢的闭上了双眼。
周围的一切在他眼前消失,他的脑海中,有一道剑意在慢慢凝聚,越来越清晰,像是有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可以割开世间万物。最终,那道明亮在他的脑海中只化作了两个大字,又好像只是一笔,浑然天成——
斩仙。
这是当初他在鬼雾峰上看到的月中景象,无边的剑意烙印在他的脑海,却一直不曾明了,直至此时才在他的手间凝聚出一道剑意。
他睁开了眼,而手中剑上,早已青光碧透。
雨水顺着他的长发滴落,在剑光的映衬下,晶莹如钻。
崇远感觉到他手间的那道剑意,慢慢从地上站起了身子,他的衣衫破碎,看上去尽管有些狼狈,却笔直的如同一把名剑,他看着燕云陌,眼中的光越发明亮。
桑海微微睁开双眼,轻声说道:“刺逆鳞。”
燕云陌点头,身体前倾,将长剑置于身侧。
困龙锁缠绕在龙躯上,在一点一滴的勒紧。龙在那片风暴的漩涡里长吟,它从天而降,伴随着无尽的旋风,在沙漠上掀起一道巨大的龙卷。
雷霆从龙卷里蔓延在大地上,化为无数的电蛇向地上早已无力的众人袭去,桑海的皮肤上,云雷纹和饕餮纹脱落,化成两卷天书,布下两道青红各异的光幕将他和两个女子以及崇远笼罩在内,而其他的十一个人,他们正躺在地上,张开嘴吸取天空中落下的雨水,而这时,雷电袭来,由于他们伤体残躯,没有丝毫的力气,躲闪不及,其中几人,直接被无数的闪电覆盖,而他们无力的身体,在此时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闪电带走了生命。
崇远看着眼前的一幕,颓然坐在地上,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燕云陌一直矗立不语。
风暴来临,沙石打在他的脸上,就像是之前,在无尽漠中被卷入蜃楼的龙卷来临时一样的感觉。燕云陌回头看了一眼沉睡在地上的雪铭。举剑,向着龙卷里的那道金色的闪电,一挥而下。
桑海和崇远都凝目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此时,天空下的一切都静止了,他们的呼吸如此,那龙卷的呼啸声如此,就连那龙卷内,龙的长吟也有了片刻的停滞。
天上的雨还在下,却下的无声。
天空下,只有燕云陌手间的那道剑光一闪而没,那条细微的光线敛尽尘世光华,但却化身成夜幕下唯一也是最璀璨的一道仙光。
“哗。”在片刻的停滞后,这片场中,爆发出了更加剧烈的响声,龙卷被一道明亮的光线生生撕成两半,而那条龙,也再次发出的怒吼,可是,这却成了它的最后一声悲鸣。
风暴消散,雷霆尽敛,这片天空再次恢复到之前的宁静。只有大漠里多年不见的雨水还在下个不停,伴随着满天的龙血,浇灌在这曾经每一寸干裂的土地上。
在远处的黄沙上,有一道庞大的尸体被锁链紧紧捆绑,雨水尽情的滴落,毫不怜悯的打落在那道躯体上,冲击着无数早已化为凡俗的血水流到大漠的各个角落。
在那道尸体上,有一块倒竖的鳞片,上面浮现出一道细细的伤痕,有一股霸道而凌厉的劲气,正是从此处进入,绞碎了它鳞甲内的全部血肉。
四十五 出困
大雨淅沥,混着血水在整个大漠飘扬。
风暴被一剑斩开,此时已经消失在眼中。
天空很高,就像是一道黑色的深渊,望一眼就会令人晕眩。
地上的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无数的伤口,原本的十三个九荒之人,此时加上崇远,在地上还存在身影的只有五个人,算上燕云陌他们四人,现在存活着的,仅仅只剩下九个人。
所有光华都消散了,术法,武器,都在此时平静了下来,这一场屠龙的战斗,终于落下帷幕。
燕云陌脚步沉稳,他慢慢的向雪铭走去,将女子抱在了怀中,用转青龙劲帮她温养血脉。
女子长长的睫毛微动,她睁开眼睛,笑着看着眼中的男子,温柔中带着些许稚气,只是她眼中的光,似乎微弱的如同黑夜里渐渐熄灭的灯火。
“笨蛋,你杀死了一条龙哦。”她艰难的开口,声音落在雨中如若未闻,可是周围的人却都清晰的听在了耳中。桑海将桑田的头抱在怀里,他脱下身上那件早已被雨水打湿的外衣披在桑田身上,低头不语。
崇远坐在他们的背后,悄悄吐出口间的鲜血,抬头看着落雨未绝的天空,雨水打在他的瞳中,像是水间荡起的清澈涟漪。
燕云陌皱紧眉头,却不知该如何言语。
龙的身躯躺在不远处的地方,此时看来,在雨水的吹刷中,就像一条死泥鳅一样平静。
燕云陌记得他刚见到雪铭的时候,对方一身淡绿的衣衫在斜阳中沉静,淡雅而出尘。在渐渐的接触中却透露着些许的稚气与顽固,她似乎对很多事都很好奇,她说她来自南阳城,出身富贵人家,因家门遭祸,一人流落在外,当初冷漠的他并未觉得这个女子有多么的凄惨,或是在当初世内的乱世中,如此命运,早已在他眼中看淡。他当初并不理解一个女子为何要同他一样,去寻找那遥远的仙台,可如今想来,他觉得,她也是有心中的梦的,这些梦,或许是她对未知的好奇,或许是她对家人的怀念,他到现在都还未曾明白。
只是,有些事,明白了之后,又怎样?
明白与不明白,在别人看来也许很重要,但在他的心中,又分量几许?
他只在意他所在乎的,别人的一切,说到底,都与他无关。
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一个自私的人。
自从他从云都城回到大禁以后,他的心里,就慢慢的再也容不下别的人和事,他在曾经的那座木屋里夜夜宿醉,眼中所能看到的,只有屋外林间,纷扬不尽的桃花,和那在他眼前时而飘过的红衣幻影。
他把一切都封锁在了那片桃林里,对于那里,他是无私的,沉浸着他的所有爱与回忆,但对于身外的一切,已经慢慢的隔离开他的视线,此生再难融入他的心扉。
那么,他的自私又从何而喻?
在坠鹰崖前的沙漠里,龙卷来袭,他首次将另外的女子揽入怀中,也许是出于怜悯,也许是伙伴之情,更也许,只是人之常情,但他终究那么做了,做了就表示已经触动了某些禁锢的边缘,就表示终有一天,他会瓦解了他身上的所有冰霜。
这预示着他终究会走出之前的阴影,做回原来的自己。
也许当时他并未觉得有何改变,也许他依然觉得自己冷漠的如同坠鹰崖上覆盖万里的顽固黄沙。
但是突破口已经打开,至于洪水何时决堤,那只是时间的问题。
燕氏是桀骜的,是骄傲的,哪怕面对整个世界的所有隐士,他们依然是骄傲的。
这是他们每个人出生时就秉承的个性,他燕云陌也是如此。
雪铭躺在他的怀中,喃喃开口:“我们的龙将军,又回来了。”
夜已持续许久,但终究拗不过太阳的执着,黎明慢慢破晓,天光撕裂无尽黑暗,也悄悄的带走一夜不停的大雨。
淅沥声在耳畔远去,带着发间和衣襟沾染着的湿润,伴着初阳远去。
骤雨初晴,晨光挥洒在整个大漠,照在湿润的黄沙上,像是还带着斑驳的水迹。被雨水洗刷过的大漠清新如蜃楼,浅滩积水,就像是海边被浪打过的沙滩。初阳妩媚,娇艳欲滴,带着满身红霞,就像是大禁朝冬天熟透了的柿子。亦像此时躺在燕云陌怀中的女子。
燕云陌看着怀中的女子,这一刻,他终于走出多年的颓丧。
“谢谢你,白痴。”燕云陌看着她憔悴的容颜,轻轻开口。
女子想皱皱玉鼻,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像是刺激到了她全身的伤痛,她看着燕云陌道:“笨蛋,我要死了吗?”
燕云陌环手将她的双肩抱住,而后摇头道:“不会,龙已经死了,龙涎水是天生神液,可以治疗各种伤势,所以,现在你想死都难。”
女子闻言一愣,而后微微呼出一口气,笑着说道:“看你的样子,我还以为我快死了,还想给你托付后世呢。”
燕云陌未在言语,女子的呼吸近在咫尺,温热的香风飘入他的鼻间,让他微微的皱眉转头。
桑海和桑田在一旁一直未曾言语,这时候桑海向雪铭眨眨眼,而后说道:“姑娘美救英雄,不惜香消玉损,也要挡下龙的一击,实在叫小生佩服。”
到此时,雪铭才回过神来,知道旁边还有人,想到此时她还在燕云陌的怀里,和着刚才说过的话,脸色微微一红,而后,她很果断的装死了过去。
桑海转过头,对燕云陌道:“燕兄刚才那一剑,当真惊艳,风采不减燕氏当年。在如此境地还有美人在怀,实在叫小生膜拜。”
燕云陌闻言,松开手,故作淡定的站了起来。
可他这一松手,装死的人可就惨了。雪铭只感觉身体突然失去了支撑,紧接着的,是摔在地上触及的全身伤痛,她咬牙,忍着全身的疼痛,无力的说道:“燕云陌,你个笨蛋。”
她说着,是真的哭了起来。
燕云陌知道可能是真的摔到了伤口,然后又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笨蛋,我没被龙咬死,也要被你摔死。”女子苍白的小脸目露凶光,咬牙切齿的道。
桑海在一旁笑个不停,期间牵扯到了他身上的几处伤痛,令他的表情十分丰富。
在关键的时候,桑海绝对是一个严肃而可以主持大局的人,但在危险过后,和他真心交心以后,就会发现他其实很二,说是随性和不羁更不为过。
桑田在一旁微笑着看着他们,轻声说道:“好了,别闹了,先去找到龙涎水吧。”
桑田的脸色很苍白,其实她现在的状态很不好,不经战斗的她被龙息和符文的反噬伤了神魂,在重伤之下又帮助雪铭稳住心脉,所以,她现在的伤势比起雪铭,也好不了多少。
而此地的其他人同样如此,就连看似无恙的燕云陌,除了身上明显的几个血洞和嘴角的血迹,他的体内更因之前的剑意,崩碎了无数的经脉。
桑海揉揉胸口,他们其实都明白彼此身上的伤势,只是这一刻却都不约而同的谁都没有点破。
他和燕云陌相视一笑,崇远也从地上站了起来,他们看着彼此,却是一起伸出拳头,碰在了一起。
桑海和燕云陌两人各自背着桑田和雪铭,和着崇远几人搀扶在一起,向着脚下的山腰处走去。
四十六 重来
被雨水洗刷过的大漠很清新,但在阳光的照射下湿气很重。
山腰处的洞口已经不见,之前被崇远一剑惊塌了洞口上的岩层,黄沙倾塌下来,将洞口堵得死死的。他们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挖开地上的岩层。
岩洞狭窄,但是越往里空间越大,在恍惚中,他们仿佛走入了另一个空间。洞内很黑,以他们的目力,竟然无法拉开视线,看清洞内的景物。
崇远以指为腊,点燃虚火,这才令他们看见洞内的一切。
这是一个古朴的大洞,洞壁早已在龙的滋养下化为仙铁,冰冷而坚硬,带着无比的冷酷。洞内有很多的铭文,在虚火的照耀下闪烁着点点神辉,像是来自上古的遗泽。
洞府内有一口黑色的神泉,平静而阴森,沉静在洞府四周的铭文之下。
这些原本黯淡的行人在看到那口泉液的时候,都慢慢的停在原处,明亮了双眸。
崇远轻声道:“龙涎水。”
雪铭趴在燕云陌的背上,此时慢慢的睁开了双眼,而后看向眼前的泉液,向燕云陌轻声道:“笨蛋,我好渴。”
燕云陌拍拍她的头,像是在安抚一个无知的女孩。
他们九个人一起来到泉边,便直接用双手捧起水,送到嘴边。由于桑田和雪铭的伤势很重,期间只能由桑海和燕云陌把水捧到他们嘴边,前者还好,桑海和桑田本是兄妹,二人从小相依为命,哥哥照顾妹妹,自然不会觉得拘谨。但燕云陌和雪铭,却是相互瞪大了眼,不知如何是好。
燕云陌将手停在女子面前,却始终不知该如何将水送入她的嘴里。直到他们两个一个瞪着一个看了良久,当水顺着燕云陌的手间溢出,快要滴落的时候,他才故作淡然的,一脸冷漠的将水送入她的嘴里。
但由于他比较冷厉的风格和相对僵硬的动作,呛得女子连连咳嗽。
龙涎水是一种宝贵的神液,这种东西早已在世内断绝,燕云陌也是在道册上看到过介绍,他记得,在道册的记载中,龙涎水是一种旷世神药,可以治疗各种顽疾和伤势,更能提高人的身体素质,喝一口可以保证五日不用进食,但初次使用却会变成天下最大的麻药。
它会使首次使用的人昏厥。
所以,很不幸,当燕云陌忽然记起的时候,他们一行人已经倒在了岩洞里。
岩洞外面光色明亮,太阳在天空升的很慢,金色的光线刺过惨淡的云片,投射在每颗沙砾之上,带着之前残留未尽的水渍,似乎能更好的折射太阳的光泽,万里大漠在骤雨过后,被蒙上了一层金色的戎装,像是一片由金粉挥洒过的国度,这种景象,不知会成为多少人梦中的天堂。
大漠年久干旱,未逢雨水,这种景象是少见的。一片富丽堂皇,奢华胜过大禁的皇宫,但又不同大禁的繁华,更多了几分壮阔与荒凉。
燕云陌昏迷在岩洞里,崇远也在他的身边倒下,虚火熄灭,周遭的一切在瞬间陷入了茫然的黑暗,不说他们现在尚处昏迷,就是醒着,也丝毫无法看见外面的景色,更无法去产生那种感叹的情怀。
他们此时所喝的龙涎水,甘甜如露,带着一股未染尘埃的洁净,像是最天然的琼浆玉液,但是效果,却比大禁最猛烈的酒来的更快。
他们九个人无一例外,全都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加上身上破烂的衣衫和渐渐干涸的血迹,说不出有多狼狈。但是在他们平缓的呼吸中,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无比的安详。
就像是醉酒后的沉睡,又像是熟睡后的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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