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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开外的男子,脸上有着寻常人难以言表的沧桑。一双平静的双眸里,惊不起一丝波澜。他的年纪与青山相仿,却有着青山不曾有过的释然。这种泰山崩于前而岿然不动之色,确实很少有人做到。
“我又输了。也唯有你,敢赢我。”江东宇放下手中的棋子,却捏紧了掌心的白玉棋子。温润的玉质,让人有种暖暖的感觉。
丁卫笑得有些微凉,“四爷何其聪明,为何到了自己的身上便不明白?”
江东宇没有做声,只听得丁卫继续道,“赢棋容易,设棋局却不易。你所面对的何止一个棋局,步步为营尚不能全身而退。王妃是个好人,四爷好生待她才是。如此,主子也可放心。”
最后一句,丁卫说得很轻,很轻。仿佛说出口便是痛的,眼底有些难以逝去的伤。即便历经多年,即便那个女子早已香消玉殒,他仍愿意守在这里,守在她活过的地方,一辈子不愿离开。
“其实,你可以走,可以不用守在这里,毕竟……当年不是你的错。”江东宇回望他的眸子。多年了,他的疼痛依旧不减。只是不忍提及!
“别说了。”丁卫起身,远远看到戚馥寒的身影朝这边走来。换了话茬冲江东宇一笑,“四爷好好珍惜,莫待鸢羽尽去,才知错失方晚。”
语罢,丁卫朝江东宇拱了拱手,转身退出去。
戚馥寒由远及近,慢慢走到江东宇跟前,却见他恰到好处的藏起那枚白玉棋子。可惜她眸色锐利,什么都没能躲过她的眼睛。
“你醒了?”江东宇打量着戚馥寒一身素白,衣袂翩然的模样,笑得有些僵硬。
望着江东宇,戚馥寒忽然有种话到了嘴边却无法言表的感觉。那双如夜的眸子,笔直教人吸进去,仿佛难以挣脱的魔咒,让人不敢直视。
“你不必对我那么好,不值得。”戚馥寒冷冷的吐出一句话。
江东宇微微一怔,随即恢复淡然的面色,笑得如风和煦,“我若觉得值得,那就是值得。我的付出,与你无关,纯属我个人的事情。你不必觉得压力,也不必刻意回应,因为那才是对我的羞辱。馥儿,我希望你在我身边,是自由的,而非一种愧疚和感激。”
低头一阵连续的轻微咳嗽,江东宇的面上泛出青白,眼眸有些赤红,仿佛难受极了。见状,戚馥寒的羽睫轻轻煽动,唇瓣颤了颤,终是没能发出声音。
许久,戚馥寒才道,“随便你。”
转身,却是头也不回。
江东宇,我该拿你怎么办?
我,又能怎么办?
行宫里有个偌大的湖,湛蓝色的湖水随风泛着涟漪,湖岸边种着密密麻麻的芭蕉,像极了雨打芭蕉的情景。昨夜刚下过雨,此刻湖面还泛着薄薄的雾气,不断腾起。衬着两岸的芭蕉,宛若人间仙境。
抱膝坐在芭蕉树下,戚馥寒双目平视前方的湖面。
芭蕉叶的落水一点一滴,悉数掉在她的跟前,发出轻微的吧嗒声响。
伸手,落下的水滴不偏不倚的砸在戚馥寒的掌心,凉凉的,迅速进入心脏。脑子,仍旧浑浊。是否没了功力,脑子都会变得傻呆呆?戚馥寒发觉,自从进入四王府,很多事她都不由自主,更多的是再没了以前的果断,处事亦是优柔不决。
“难道是我变了吗?”戚馥寒扪心自问。
抬头望着渐渐暗下的夜空,不知不觉在这里静静呆了一天,江东宇未有寻找。又或者他早已知道她的位置,远远的看着不愿打扰她的宁静。
“若是变了,唯有心。”一道熟悉而微凉的声音从她身后密密麻麻的芭蕉树群中传来。
戚馥寒骤然转身,却没有看到任何人。但她清晰的感觉到,某个人的存在。这声音,分明是银面男子的。依旧静坐,戚馥寒不再搜寻,仍旧保持着远眺的姿态,“我的心不会变,永远都不会。”
“世间没有永远。”
“你又如何知道没有永远的存在?”戚馥寒冷笑。
声音断了片刻,终于再次响起,“你相信吗?”
重重点头,戚馥寒眸色坚毅,“我相信。”
“曾经玄宗荣耀一时,所有人都相信那是永远的。可是,在荣耀的巅峰,玄宗一夜覆灭,无一生还。”话到了这里,声音已经带着几许悲凉,“无论怎样的繁华,到头来还不是只剩断壁残垣,销声匿迹。”
戚馥寒的心头狠狠疼了一下,眼底不知何时染上了灰白,“殿宇宏,衣锦荣,有何足惜?”
“如果你要走,我现在就可以带你走。”芭蕉树后,银色的光亮若隐若现。
轻轻摇头,戚馥寒昂起骄傲的面庞,“我不会跟任何人走,谁也带不走我。”徐徐起身,戚馥寒的眸子陡然掠过一丝无温,“于你,我只想知道,你跟玄宗到底是什么关系?”
再回头,早已没了任何踪迹。戚馥寒迅速拨开芭蕉树群去翻找,只在树干处看到一枚钉着纸条的柳叶镖。修长的柳叶镖线条极好,镖口锋利无比,可见是个极好的东西。
打开纸条,上面唯有几个字:你如安好,便是晴天。安晴天笔。
他叫:安晴天……
戚馥寒干笑几声,手中的纸条揉成一团,捏于掌心。却不知他为何有如此本事,总能来去无踪。又或者,他本来就一直跟着她,只是她从未发觉。眉头蹙起,心中隐隐有种不安,仿佛今夜会有事情发生,不由的有种难以言明的焦躁逐渐浮上心头。
到底会有何事?教她如此放不下心?难道是……江东宇?!
正文 四皇子危殆!
站在岸边,心沉入湖底,宛若冰凉。+言情内容更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么?
天色渐暗,逐渐失去了所有的光亮。这样的暗沉,这样的让人措手不及。湖面折射着微波凌凌的光华,宛若皓月一般,有种大放异彩的错觉。几只怪鸟掠过半空,发出惊悚的叫喊。
南海温泉果真是极好的,恰到好处的水温,让人的心情都顷刻间放松很多。
一道墙,隔开了两个人的世界。
戚馥寒在墙的这边,江东宇在墙的那边。
温泉水正好没过她的锁骨,正好应了那一句:温泉水滑洗凝脂。冰肌玉骨,浸没在温泉水腾起的氤氲之中,隐隐透着无可挑剔的剔透光泽。
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水面,荡起的层层涟漪一直钻入心底,模糊了心与大脑的关联。也许只有在这里,她才能放下所有的戒备,安安静静的做她自己。
放眼偌大的浴池,四处是腾起的雾气,飘渺得极不真实。
精雕细琢的玉石凤凰展开振翅的姿态,立于浴池四周,凤凰口中吐出涓细的温泉水,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那边……也是这般吗?
心头忽然浮起一个疑问。
显然被自己吓了一跳,戚馥寒立刻顿了顿,天,她在想什么?为何会无缘无故的想起江东宇?神色霎时有些慌乱无措。
“馥儿?”墙的那头传来江东宇模糊的声音。
戚馥寒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做答,却见那边继续道,“馥儿,你在吗?”
羽睫轻轻煽动,戚馥寒深吸一口气,“我在。”
“这个地方,你可还欢喜吗?”江东宇语气明显不足,却是身有隐疾的缘故。
“还好。”戚馥寒随口应和。
不想纠缠下去,戚馥寒的在水中小心翼翼的起身,沿着浴池边缓步朝台阶摸过去。她虽然喜欢泡在这里,但她不会游泳,多多少少是有些畏水的。因为身子偏轻的缘故,戚馥寒费了不少的气力才终于回到台阶。
因为浸泡的缘故,戚馥寒白皙的肤色透着迷人的绯红。白衣素容,身段婀娜,举止蹁跹,惊若天人。
静静系着腰带,戚馥寒的视线却牢牢锁定在那堵墙上。方才的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他的声音透着几许兴奋,像个孩子般有种难以言表的开心。
他对所有人都戴上戒备的面具,唯独对她,容忍到极点,姿态放低到极处。
徐徐转身,戚馥寒朝着外头走去。
骤然间,戚馥寒眉头横跳,眸色霎时变得凌厉无比。身子迅速转回,目光犀利的扫过室内的一切。下一刻,双眸狠狠锁定高悬的梁顶。耳朵轻轻一颤,屋顶果然有细碎的动静,戚馥寒瞬间神思紧张。
二话不说,她飞奔出门,快步朝隔壁跑去。
一脚踹开江东宇的浴池大门,戚馥寒的呼吸甚是急促,“四爷?四爷你在哪?”
江东宇正端坐在浴池的台阶处,披着薄薄的衣衫,清晰可见他健美的身段。如此身子,丝毫不似病体缠身的四皇子。
乍见戚馥寒慌张的闯进来,江东宇也是一怔,立刻站起身来,“馥儿?”水滴沿着他的身子曲线缓缓滴落,发出清脆的水声。他只轻笑,“怎么了?面色这样不好?”
戚馥寒的面上顿时如火烧般灼热,视线却不知该停留在那里,“我……”
房顶上忽然传来巨大的声音,但听得哗啦一声,屋瓦随着断裂的梁柱悉数砸向浴池。江东宇根本来不及反应,愣愣的站在原地。
“快走。”戚馥寒快速冲上前,下意识握住江东宇的手,拉着他便往外头跑。
屋顶破碎处,一群黑衣人从天而降。明晃晃的刀剑像是恶魔的召唤,惊悚而无情。纵身一跃,黑压压的一片已经堵住了去路。
“馥儿!”江东宇惊呼,一把将她拽到身后藏掖。横眉怒目,江东宇一改往日的病弱,目光中闪烁着迫人的寒光,“你们是何人,敢擅闯此地?”
“废话少说,今日你们两个都得死!”黑衣人蜂拥而上。
窗户骤然被人撞裂,丁卫一个咕噜滚到江东宇跟前,冷剑一横,“休得张狂!四爷快走!”
长剑出鞘,双方已经交上手。
生死,只在眨眼间。
江东宇低眉,静静看着她焦灼的握住自己的手,嘴角是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生死就在跟前,他却毫无畏惧。
“我们走!”戚馥寒浑然不觉他的目光停留,只想着快些离开。
打斗声引来了其余的守卫,混乱的脚步声急速的朝这边移动。看准时机,借着丁卫砍杀了两名黑衣人,与另两名黑衣人纠缠之际,戚馥寒拉着江东宇便朝门口奔去。
陡然间传来丁卫的一声厉喝,“王妃小心!”
戚馥寒咻然回眸,却是冰冷的剑直指心脏。
下一刻,她的身子被江东宇推开,重重撞在门框处。她瞪大眼眸,惊恐的看着长长的剑贯穿江东宇的胸膛,冰冷的剑锋闪烁着迫人的杀气。她几乎可以听见鲜血流淌在地的声音,吧嗒吧嗒,与自己的心跳合二为一。
“江东宇?!”戚馥寒扑过去。
江东宇的身子滑落在地,胸口血流如注。深邃的眸子在掠过她的面颊时,无力的合上,面色惨白如纸。
几乎扑倒在地,戚馥寒的眼泪止不住在眼底徘徊,双手死死按住江东宇血流不止的伤口,“江东宇?江东宇你醒醒?你快醒醒?你别睡啊!丁卫!丁卫!四爷受伤了!快来人哪!快来人哪!四爷受伤了!”
面色颤然,丁卫腕上用力一抖,立刻取了剩下两个殊死相搏的黑衣人性命。
几乎同一时刻,外头的守卫赶到。丁卫弃下剑,一把将江东宇自戚馥寒怀中抱走,疯似的朝着寝殿方向奔去。
低眉望着满手的鲜血,白色的罗裙被染成刺眼的梅红。戚馥寒愕然抬头,眼泪突然滚落。他是除了九儿之外,第二个肯为她生死的人。
回眸间,整个行宫乱作一团,戚馥寒跌坐在原地,眼见着所有人叫喊着从她面前跑过。她看到宫人们端着一片片刺眼的血水从寝殿出来,而后叫嚣着四皇子危殆的消息。心,仿佛被针刺一般,狠狠疼了一下。
危殆……
不觉低眉呢喃,“危殆?何为危殆?江东宇他……”骤然站起来,戚馥寒箭一般奔向寝殿。
正文 对月盟誓,不得好死
此处没有大夫,唯一会治病救人的是丁卫,但是此刻他已束手无策。特么对于+我只有一句话,更新速度领先其他站倍,广告少如今他与江东宇盘坐在榻,在简单处理了江东宇的伤口后,丁卫将自己的功力源源不断的输入江东宇体内。戚馥寒很清楚,这只是最后的救命稻草,想用功力护住江东宇的心脉,等待奇迹的发生。
那一剑,太深,也太狠。
所以江东宇的命,已然悬于一线。
柳嬷嬷急的直掉眼泪,跪在殿门外不断磕头,“主子,若你在天有灵,可要保佑四爷平安,万莫带走四爷。四爷还那样年轻……不该遭这样的罪啊……”
话到这里,连戚馥寒都哽咽。
她看见江东宇如死灰般的面孔,戚馥寒从没有像现在这般畏惧死亡。仿佛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在呼喊,若是他死了,这辈子她都不会安心。那一剑,本该是她的,该死的也是她。可是,他用自己的生命实践了对她的誓言。尽管,她从未接受过。
眼泪突然滚落,滑入嘴边,好苦。
戚馥寒深吸一口气,掉头就走。整个行宫的人都围聚在江东宇的寝殿处,四周都是空空荡荡的。空气是冷的,呼吸是冷的,血是冷的,因为心是冷的。
快步走到僻静的一角,戚馥寒宛若到了绝境,终于止住脚步。
自怀中掏出一支玉笔,玉笔顶端有根线。仰头望着浩瀚星辰,戚馥寒眸色坚毅,毫不犹豫的拉动那根线。顷刻间一束白光直冲云霄,恰似流星,很快就钻入云层消失不见。低眉瞬间,整颗心都开始空落落的可怕。
转身回望依旧喧嚣嘈杂的寝殿,那里有个男人,为她挡了一剑,此刻已经危在旦夕。
痴痴凝望,戚馥寒好似泥塑木雕,久久没有回神。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左右,一道黑影从天而降,不偏不倚落在戚馥寒跟前。急促的声音随即传来,“馥儿,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莫非是你的伤势复发?”
戚馥寒骤然回神,二话不说就跪在黑衣人跟前,却是她的师傅无疑,“师傅,馥儿有一事相求。”
搀起戚馥寒,黑衣人轻叹,“你从未开口求过为师,可是伤势复发?莫怕,有师傅在,绝不叫你出事。”
“不,馥儿不是为了自己。”戚馥寒倔强的抬起头,“馥儿想请师傅救四皇子。”
眸色骤然眯起,黑衣人不敢置信的望着戚馥寒认真至绝的脸,“你说什么?馥儿,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要师傅去救一个不相干的人?休想!”
“师傅!”戚馥寒的眼底掠过一丝怅然,“馥儿从未求过师傅,只求这一次,就一次。还望师傅施以援手,救四爷一命。”
“四爷?”黑衣人一把捏住戚馥寒的胳膊,“馥儿,你坦白告诉师傅,你是否对他动了心?”
戚馥寒骤然抬头,一心悬着江东宇的性命,倒没有往这方面想。反倒师傅一问,将戚馥寒问住,生生没有答上来。戚馥寒这一犹豫不要紧,却让师傅觉得戚馥寒真的动了心,愈发生了气。
冷哼一声,黑衣人目光凌厉如刃,“馥儿,你忘了为师是怎么告诫你的吗?进四王府,不是让你对四皇子动心,是让你拿到该拿的东西。如今你是要悖逆师傅吗?”
“馥儿不敢。”戚馥寒垂首。心里却有些不知所措,师傅的话宛若一面镜子,让她有种无地自容的窘迫。可是为了江东宇的命,她不得不低头。
“你敢对天盟誓,对江东宇没有一丝感情吗?”黑衣人怒然。
“师傅……”心,颤了一下,戚馥寒陡然盯着师傅的双目。
“你敢发誓吗?”
戚馥寒敛了面上所有颜色,扑通在师傅跟前跪下,举手盟誓,“我戚馥寒今日对月盟誓,若来日对江东宇动了心思,必不得好死,愿遭刀斧之刑!”
黑衣人的身子不由的抖了一下,略带迟疑的望着戚馥寒如此坚定的神色,“馥儿你……”
“四皇子为我挡了一剑,就当是师傅替我还他一命。”戚馥寒不紧不慢的起身,心中莫名的生疼。仿佛被人揪起,鲜血淋漓。声线少许哽咽,“从此,他是他我是我,我们再无瓜葛。”
人的情感,唯有面对生死,才会看见自己的心,看见自己的傻。
“馥儿,并非师傅逼你发誓,而是你这一生不该动情。否则,此生注定无法平静,必得历经波折,甚至会危及性命。”黑衣人轻叹一声。
戚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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