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只是愚人自愚、欺人自欺。然而还有很多话还未来及讲,就已成为永别,怎能不让人觉得悲哀?
    回忆还在,梦想还在,而他似乎早已过了年轻的时间。尽管他依然年轻,尽管他的眼角并无岁月的刻痕,尽管他的发间亦没有霜雪的痕迹,可是被打上夕阳的心已经确定黄昏,再怎么璀璨也只是余晖,最终会被一点一滴而来的黑夜慢慢湮没,慢慢变的冰冷,慢慢的再也不会跳动。
    说到底,终究还是自己握不住命运的笔,抓不住风筝的线。笔掉了,线断了,故事也将结束了。
    二十三 觉醒
    光霞在林间弥漫。如同潮水舒张,大起大落。
    银发老人身姿挺拔,丝毫不显老态。他白发轻飘,如同得道仙人,遗世而独立,又如同山川之首,巍峨如岳。
    “青禾,停手吧,以这个状态的你,还不是我的对手。”
    老人冷喝,手间的攻伐更加凌厉了。黑衣女子风华绝代,黑色的雾气在他她手间流逝,最终她从雾气中抽出一根黑色的锁链,光泽冰冷,上面同样有黑色的雾气流淌。
    老人凝眉望去,更是慎重了,因为他认出了女子手中之物。
    黑衣女子大笑,“巫咸,我虽然只是一道灵魂,也自认不是你的对手,但若是在加上我手中的这条锁链呢?”
    老人的目光更加森冷了,他听闻女子的话语,一语不发,只是抬手向女子的头顶抓去。那条锁链,他自然认识,那是沉睡在鬼雾峰里的一条龙,是古时诸圣所遗留下来的武器。巫坛的典籍上称其为困龙锁,是由古代的圣人用来专门捕龙的锁链。古代蛮荒,亦有龙存世,翱翔蛮荒,纵横四海。龙族强盛,天生可以飞天遁地,在整个蛮荒少有抗手,于是便有恶龙肆意妄为,残害生灵,攻击人类部落。有圣人出世,以上圣仙法斩杀恶龙,再剔掉龙骨,抽出龙筋,加以仙铁铸造,以龙血淬火,最后才铸成这条锁链。专为屠龙而用,以彼止彼,这条锁链斩过百条神龙,龙血曾几度将黑铁浇铸成红晶,在整个龙族创下赫赫凶名,最后更是被诸圣取名为困龙锁。
    这条锁链遗失百年千年,连巫坛也忘记了它的下落,只是在百年前女子的魂魄慢慢离开身体,一直飘到这座山峰的深处,在一股冥冥之中的吸引下依附在了其上,在经过百年的沉睡,随着女子的苏醒,更是将其连同唤醒,直至今日方才重新显露于世间。
    老人开口道:“你就是因为它才使得魂魄残留到今日?”
    黑色的雾霭沉重,像是来自九幽地府一样阴森,老人的大手上仙光弥漫,不停的和困龙锁碰撞在一起。黑色的锁链强势苏醒,煞气冲天,上面侵染过的龙之血液在流淌,在老人的大手上翻转。林间的树木在枯萎,满山花败,落叶纷纷而下,从鬼雾峰上飘落,在月辉下纷扬满天。
    燕云陌站在一旁,在那条锁链出现的瞬间,他体内早已平复下来的血液却是从新燃烧了起来,他在月辉下双目慢慢变的血红,他静静的看着前方的锁链,双眼中似乎有龙影游动。
    黑衣女子冷笑道:“世道苍凉,但是老天却不忍我那么无辜的离去,才使我的魂魄在飘入这鬼雾峰的时候不是寂寞的轮回,而是依附在了这条锁链上,让我有幸目睹到我的后人如何一步步走向深谷,让我今天为她颠覆蜃楼。”
    银发老人同样冷笑,满目嘲讽。“大言不惭,你想凭一己之力颠覆巫坛?还是说你认为凭着你手中的这条锁链就可以横行世间?”
    “青禾,不要痴人说梦。你已经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青年才俊,趁早收手还来得及。”
    化身他域的消耗太大了,即便他是十巫之首的巫咸也不能长久做到,更不要说长时间战斗。老人单手捏印,口中轻颂咒语,红岩卷完全化成饕餮纹脱离桑海身畔,飞入了他的手中。此时,他两卷天书入手,本体主掌仓颉卷,化身紧握红岩卷,他全身云雷纹加身,闪电纵横,饕餮纹同样化成一个巨兽浮现在他身外。他要以最快的速度,以两卷天书之力,将眼前的女子镇压。
    天书的力量是巨大的,再由巫咸掌握全卷,更是令其大放异彩。老人动了,首次动了,在他化身降临时无论言谈还是战斗,他都并未移动身体,而现在,他抬步直接向女子冲去。
    青禾本为魂魄,不知那传说中的天堂和地狱到底如何,但这世间从未现过鬼神,而所谓的魂魄和恶灵,不过是人死后的强大执念,保留了之前的记忆与思维。她本没有固定的形体,此时亦化成一股黑雾缠绕在困龙锁上向老人冲去。
    天空下的老人和女子都不见了,只有一条黑龙和一只饕餮在枯林里撕咬、碰撞。光霞与黑雾飞溅,令整个山峰都在瑟瑟发抖。
    桑海在一旁不语,他抱着怀中的女子颓丧而悲伤。而旁边的燕云陌却同之前的摸样大变,他的双目完全赤红,而身外消散的龙影也在此浮现,且越发的凝实了,烈焰在他的体内燃烧,直接摧毁了他的理智,他直接跃起向着那条锁链冲去。
    惊变突起,他的举动令旁边的桑海也缓缓的站了起来。而不远处的两只巨兽也是侧目向他看来。
    饕餮兽里,巫咸一怔,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光彩。而他对面的困龙锁上,则传来了女子不屑的冷喝:“找死。”
    蜃楼部落了,桑田瞪大了双眼,而同在人群中的雪铭更是死死的握紧了拳头。
    而祭台上的银发老人身后,也有苍老的叹息传出:“燕氏的血脉到底还是未绝啊。”
    鬼雾峰里,黑龙和饕餮都停下了攻击,转头看向了迎面而来的男子,而那个叫青禾的女子,在她说出‘找死’的瞬间,却是变的越来越震惊,因为,随着男子的一步步走近,她竟感觉到自己手中的锁链居然开始微微的颤抖、轻鸣,似乎要脱离她的手掌不在受她控制。
    她怒遏,运转密术,携着巨大的锁链狠狠的向男子抽去,果断而狠辣。连旁边的老人也未来得及阻止,只有一声苍老的咆哮在她耳畔响起:“青禾。”
    这一幕的变化连远在蜃楼里的众人都不忍的闭上了双眼,更是令旁边的桑海放下怀中的女子,起步向着燕云陌冲去。
    而此时正在锁链下的燕云陌却是毫不知晓身外的一切,眼看惨剧将要发生,在场的所有人却都无力回天。锁链在他的头顶迎头落下,十米,五米,一米,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场中似乎有女子森冷的笑意传出,锁链带动的大风吹到他的脸上,更是将他的满头黑发尽数吹在了脑后,冰冷的锁链似乎在下一刻就要砸在他的脸上。而就在这时,那根迎面而来的锁链生生的停在了他的额前。
    黑衣女子此时早已化成|人形,她的冷笑随着锁链的停止不前而消散。她使劲的扯动锁链,竟然未撼动分毫,再抬头看去,却见男子的身外,一条巨大的龙影盘绕,而她手中的锁链,有一端被死死的抓在龙爪里。
    桑海驻步,此时他的发间已有冷汗在不觉间滴落。而在那饕餮纹化身的恶兽里,银发老人也是轻轻的出了一口气。
    二十四 血禁
    巨大的龙影紧紧的握着一端锁链,随着身下的男子,同时睁开了双眼,凶光毕露。
    燕云陌猛然挥手,身外的龙影亦一把便将女子手中的锁链拽了过来。他再挥手,青龙劲顺着他的手臂流入困龙索里,这条黑色的锁链像是复活了一般,如同一条黑色的巨龙正冲出幽冥。他的身体内,蛮荒血液在燃烧,手间的锁链化成一条神鞭向女子猛然抽去。
    女子眼中怒火焚天,困龙锁迎面而来,而她显然不敢硬抗,只能在此化成雾气躲闪到远处。此时的一幕像是和之前完全颠倒,她眼中的猎物却是开始威胁到她的生命。而到底谁是猎人,谁是猎物?又或是谁是刀俎,谁才是鱼肉?
    困龙锁扫过她之前所站的位置,摧枯拉朽,将本就枯死的老树直接打成残渣。她在一旁再此显化身形,竟然猛然冲向了旁边的桑海,黑雾瞬间就将男子笼罩,其中更有她气急的话语传出:“既然人人都阻我,那么就让我将你巫坛的年轻俊杰都杀个干净。”
    燕云陌在原地不语,他此时早已没有了任何神智,而旁边的银发老人冷哼道:“休想。”
    最终还是老人出手了,他身上青光和红霞交织,饕餮兽从他的身体上脱落,直接将女子化成的黑雾打散。黑雾从桑海身上散去,滚落在一边再次凝聚成一个女子放声的大笑。
    而黑雾褪去的桑海,却是浑身瘫软了下来,他半跪在地上,猛的吐出一口鲜血。
    “叮—,”时间像是静止,又像是在突然划破永恒,整座鬼雾峰都似乎在这一刻开始剧烈的摇晃,风沙袭来,卷落下满林的枯叶,天空中似有云层开始覆盖,圆月沉寂,慢慢变的血红,就像是异世的狼人传说。
    “啊—,”桑海抬头,仰天长吼,他上身的衣衫都在此时完全炸开。而他,在隐约中想起了之前在那棵巨树上所见的刻字。
    银发老人一步迈到他身后,缩地成寸。他抬手死死的按在桑海的头顶上,上圣仙法将其全身锁住,他转头看向女子,大喝道:“青禾,为何会这样?”
    女子凄笑,冷冷的说道:“你难道不知道,此地禁血吗?”
    老人一怔,而后更是猛的一拍额头,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你是说,这里是亡魂葬地?”
    黑衣女子在地上发笑,笑容扭曲而妖异。她说:“巫咸,你真是老糊涂了,依你们巫坛的阵道造诣,难道看不出此地的格局吗?”
    “这里终年雾霭,不被阳光和尘世烟火所沾染,山下亦是冥水长流,你可知古时有多少圣人埋骨于此处,神魂执着于尘世喧嚣,迟迟弥留于这林间荒野里,不肯轮回归去。”
    银发老人怒吼,“你迁怒巫坛也罢,可是你为何要连累整个蜃楼?”
    桑海的身体在颤抖,满山消失的雾气再次出现,且以他为中心,向这里疯狂的扑来。
    身后,燕云陌的身体‘噗’的一声倒在了地上,昏死了过去。他身外的龙影慢慢消散,体内的血液也平复了下来,而那根黑色的锁链,也化成了一条黑龙缠在了他的手臂上。
    黑衣女子说道:“别说的那么正义与神圣,其实你应该知道,于我而言,蜃楼和巫坛并无区别,纵使大禁和天堂在我眼里,也并无异常。我所在乎的,只是我的丈夫。我的孩子,我的后人,都是我和他生命的延续,我们爱情的结晶。而今时如此,也只是形势,直属情非得已,更谈不上什么迁怒与连累,说到底都只是为了目的。”
    “所以,巫咸,于我而言,是不在乎过程的,我要的只是结果,哪怕在过程中血染蜃楼,又或是涂炭生灵,又与我何干?”女子继续说道,脸上是全然的冷漠。
    银发老人气结,他转身死死的看着女子,目中只剩下寒霜。
    “你该死。”他缓缓的说道,话语中再无任何感情。
    桑海的身下,那抹鲜血在地上凝聚,并未沉入土壤里。黑色的雾气满山遍野的浮现,直冲那团血液而来,这座鬼雾峰还在摇摆,山下的冥河水呼啸,脱离河道,像一条巨龙一般冲破河岸,在整个鬼雾峰的山脚下盘绕,滴水千斤,似是比水银还要沉重,又像是一条真正的巨龙正在从沉眠中苏醒。
    鬼雾峰里雾影如潮,月光从天垂下,照的整片大地异常的妖异。
    山峰还在摇晃,山顶上空的明月也似乎在跟着摇摇欲坠。山下的冥河水扩散出涟漪,似乎有人影正缓缓从水中冒出头来。山上的雾影颤抖,而整个蜃楼大地也似乎已经开始摇晃,鬼雾峰上,有绝世阵纹显出虚影,而远处的所有大山上,都有阵纹缓缓亮起,似乎要从整个蜃楼山川上脱落。
    而冥河水中的人影也慢慢完全显化出来,这些人影完全是由水银铸成,毫无生机,亦无任何情绪波动,他们站在那里,挺拔而坚毅,像是古老的战神,专为战斗而生。这些人的手上,有人持剑,有人持枪,也有人持刀,他们手中的兵器不一,带着水银特有的光泽,冰冷而阴森,像是正从地府征战而出。
    这些人刚好八十一人,他们在冥河水上缓缓移动,波纹在脚下不停的浮现,以这种平常的移动,在水面上刻下成千上万的阵纹。这山脚下的一切,无人发现,包括此时正化身他域,降临在山中的银发老人,也是全然不知,若是他看到眼前的一幕,一定会惊讶的发现,这才是正真的上圣伐仙阵。
    鬼雾峰里风沙遮眼,燕云陌和青禾各自倒在一旁,燕云陌因为血脉觉醒,在神智尽失之下,耗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昏死了过去。而黑衣女子,也因为困龙锁的反噬,在加上青龙劲和饕餮纹的连续侵袭,伤了神魂本源,此时正是有气无力。巫咸站在桑海身后,以两卷天书护住桑海,挡住四面八方而来的黑雾,这些都是古时诸圣死后残留的煞气,若是被这些东西侵染,他将会永世的沉于黑暗里,一生为这些煞气而奴役,将其一切主导。
    显然,这还不是最坏的结果。银发老人的身影在淡化,上圣仙法的光芒在锐减,化身他域的时间已经到了最后时刻,而整片蜃楼大地里的所有山川上,也都是亮起了绚烂的光霞,兽吼声在山林里若隐若现,似乎更有一股蛮荒的气息在慢慢苏醒,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浓郁……
    在蜃楼部落外的不远处,有一片古朴的楼阁正藏在朦胧的阵法里,看不真切。在这片楼阁里,有六个老人在树下对饮对弈,看月空无云,听一曲悲歌,叹尘世悲凉往复。然而,在那明月变红的刹那,他们同时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或棋子。
    而这六人,同样是巫坛十巫之一。
    二十五 始末
    蜃楼大地上空明月妖异,鬼雾峰方圆飞沙走石。
    山川内,有阵纹不断的浮现,伴着若有若无的兽吼,发出模糊的光芒。山脚下的冥河水中,凝似水银的战士杀气冲天,上圣伐仙阵流露出无比璀璨的光芒,慢慢将整片冥河水照亮。
    鬼雾峰里,巫咸的身影在淡化,他终是化为星芒散去,只是在最后时刻,他将两卷天书留在了桑海的头顶。可是在没有人力主导的情况下,光凭两卷天书的残力,又能支撑多久?
    燕云陌还在昏迷,那个叫月摇的女子,也在一旁的枯树下静静沉睡。只有青禾在一旁凄厉的大笑。“巫咸,如今局势,还有谁能阻挡?”
    蜃楼部落里,所有人胆颤心惊。雪铭早已坐在地上,泪湿满颊。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她想起小时候的幕幕,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她在朦胧中长大,也曾挣扎于战争的夹缝里,抬头不见消失的光明。她走出大禁,落霞岗上夕阳无限,满天云霞色彩缤纷,她亦是在夕阳下笑个不停。她和他一起翻过落霞岗,走出世内,无尽漠中一片荒凉,枯骨在黄沙深处不见天日,那个男子在黄沙中黯然神伤,接踵的忧伤将她的情绪也带入低潮。曾一度让她看不懂那个男人。
    勾魂系玉,莫言天荒。
    她记得那时候,燕云陌神色憔悴,她在不觉间就唱起了那首天荒。
    而如今,她在这蜃楼大地上,更是第二次情不自禁的唱了出来。她的嗓音悠长,似乎比这满天月光还要凄凉。她在地上轻声的唱,声音顺着祭台缓缓向远方流去。鬼雾峰的山脚下,冥水中的八十一个战士浑身杀气,却在她的歌声里慢慢的转过了头。
    而在鬼雾峰的莫名之地,有一声叹息传来,洗尽尘世悲凉。更有仙音在林间响起,弥漫整个蜃楼大地,鬼雾峰上的雾影再次退却,而远处的山川上,无尽阵纹也再次下沉,死死的陷入了地底深处,仙音寥寥,和着雪铭的清唱相互混肴,山林间的兽吼悄悄平息,而鬼雾峰下的八十一个战士也化成液体流入水中消失不见,冥河水倒退回流,顺着山脚慢慢的重归入河道里,同样平复了下来。
    巫咸站在祭台上,和他身后的三个老人看着夜空深处,目露凝重,也是轻轻呼出一口气。
    黑雾消散了,风沙也平静了下来,明月也变成了原来的摸样。地上的血迹也终是流入了土壤里,和泥沙凝聚在了一起。仓颉卷和红岩卷落入桑海的手中,敛尽所有光华。他身上的气息慢慢平复,回复到他之前的样子。
    而一旁的燕云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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