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龙威,被贬冷宫,便在当日于冷宫悬梁自尽。陛下大怒,昔日侍奉萱后的所有宫女奴才一并全部处死,给萱后陪葬。
所有宫女太监跪在地上哭喊求饶,落雨无声,早已打湿他们的衣襟,和着他们眼角的泪水融合在了一起。
雨水同样打湿墨渊的头发,他在沉默中举起手,面无表情,而后又猛然挥下。
哭喊声和求饶声就此而终,只有刀刃的挥击声和砍断脖颈的卡擦声在雨水中传开。鲜血洒落,溅在他的盔甲上,让黯淡的铁甲多了几分明亮。墨渊的脸色在雨水中略显苍白,似乎在此时变得更加冷酷。
鲜红色的血流满一地,被不绝的秋雨慢慢冲刷干净。
陛下下旨,从即日起,三天不早朝,举国哀悼。
天空上灰暗无光,甚至很是低沉,加上这场连绵不绝的雨,让人感觉很落寞。
墨渊已经回到将军府多时,他坐在竹帘后面,看着远处天色,并没有急着换掉身上湿透的衣服。
天空很低,天上的雨很大,但他觉得皇都方向和将军府上空的雨更大。
大禁朝四大将军,他接替了龙将的位置,今日皇后离世,陛下免除三日早朝,举国哀悼,又何不是在借此机会修养三军。如今儒将方棘回了焚书城,其他两位将军一直在边塞未归,这天启城内只有他一人率十万禁军守护,虽说皇宫内和天启城有很多人都可以保证大禁的无恙,但他依然忧心重重。
他看着天上灰暗的云层,只觉得有些阴沉。
正在此时,他转过头向城外的一处树林里望去。
秋红枫叶在今年的这场秋雨里,多数已经葬在了脚下的泥土里,如今秋雨不绝,虽然冷风依然如往年一样肆虐,但却再也刮不起紧紧贴在地上的秋叶。
落雨无情。
往年缠绵,往年的干枯平静、冷风瑟瑟,终有被打破的一天。
这便是多变的世界,不安平静的世界。就如此时被落雨改变的往日秋叶,在现在,必将再次发生改变。
林间本是堆积的厚厚枫叶,在此时的风雨中划开了无数道口子。那些本是湿润的落叶已在悄然中被烧成灰烬。
有人在林间慢慢的行走,看似很缓慢的行走,他一步步的踩在落叶上,他走过以后,他之前踩过的落叶就会悄然燃烧化为灰烬。他的步伐很慢,就似乎连落雨和秋风在他身边也流动的很慢。
但仅此只是他的步伐很慢,但他的速度似乎比风,比雷霆还要快,之前他还在林间,转瞬,他已经走到了天启城城门外的街道上。
而之前的树林里,只有无数燃成灰烬的脚印深深的陷在落叶里。
雨水顺着来人的发间缓缓落下,落在脚下雨水淋漓的岩石街道上,不着丝毫痕迹。
他仰起头看看这座雄伟的城楼,口中喃喃:“久违了,天启城。”
墨渊在将军府里忽然站了起来,仰头看着城外。
五十三 客来
秋雨不绝,在墨渊这一眼望去的同时,那个来人也抬头向将军府看来。
天启城内将军府的府邸和城外的城门相隔很远,对于普通人的视力来说,绝对不能站在两边看到各自的风光,且当中还有无数的建筑和行人阻难。但这一刻,他们两人目光深凝,都仿佛在这一瞬清楚的看见了对方,街道上的秋雨在他们的两行目光里似乎真空,拉出两道如同利箭穿行过轨迹。
一眼望穿岁月,像是一道破裂时空的裂痕。
来人的身上穿着一件很宽大的黑袍,连同他的头一起套在里面,他的目光从黑袍里面透出,定定的看着前方的城门。
而此时,在他注视城门的同时,有一个身穿盔甲的男人站在城楼上低头向他看来。
雨水微寒,他也抬头向城楼上的男人看去。
所有的守城士兵也都在他抬头的时候侧起身体,将手中的长矛微微向他指去。
他的嘴角拉开一丝若有若无的轻笑,看着城楼上的男子,像是挑衅一般扬起了眉,他向前走去,城楼上的男子紧紧的注视着他,他每走一步,身上的长袍和长发就向身后飘动一分。
城楼上站着的男子自然是墨渊,自然便是大禁四大将军之一的鬼将军。
他之前还在将军府,没有人知道,他此时为何转瞬就到了天启城的城墙上。
也许,城下的那个黑袍人知道。
墨渊的脸有大半都隐藏在厚厚的盔甲里,城楼上的士兵看不到他盔甲下的面容,此时也没有心情去看。城下石板路上的那个人每向前走一步,墨渊眼中的目光就凌厉一分,城楼上的士兵同样目光凌厉,他们统一的站在墨渊身旁,身体一动不动,就像沉寂的石雕。
城下的石板路上早已没有了别的行人,只有那个身穿黑袍的人在风雨中默默前行。
他在城下走的很慢,每一步都迈的很清晰,只是似乎他每走一步,就有一股凌厉的大风裹着秋雨冲击在他的身上,他每走一步,那股大风就增加一分,似乎连着风里夹杂的秋雨也要稠密许多。
他的衣衫在他的步伐下扬起又落下,在他的身前就像是一片风暴的漩涡,他的每一次前行都会触动里面的风刃,他身上的黑袍渐渐在前行中出现裂痕,似乎很细,但是每一道都会拉开很长的线条,就先是被剑刃撕开的口子。
天启城内的街道上行人不绝,落雨淅沥,但是天启城的城楼下却一片安静。
墨渊注视着城下裹着黑袍的人,来人每前行一步,他身上的盔甲就微微一震,像是在战场中被敌人的拳头砸中了身体。
城下的黑袍人还在前行,但他身上的黑袍上已经出现了无数道裂痕,似乎随时都会从他的身上化成碎片,他的速度,他的步伐还如之前一样缓慢,但是他的脚步却越来越重,那些被雨水打湿的青石板在他的脚下留下一行行深刻的脚印,一个深过一个,似乎接下来就会将整个青石板踩穿。
城下的行人走了三十四步,在石板路上留下了三十四个脚印,他的黑袍上裂开了三十四道口子。
墨渊一直在城楼上看着,他的盔甲也在他的身体上震动了三十四次,一次比一次剧烈。
在来人踏下第三十四步的时候,他身上的那件黑袍终于被撕成了碎片,从他的身上一片片飘落,落在湿润的青石板上化为灰飞。
来人终于停下脚步,露出了他隐藏在黑袍中的容颜。
这是一个面容很苍白的男子,他的头发在雨水中下垂,静静的搭在肩上,他扬起的双眼尽管平静,但在他看到眼前这座熟悉的城楼的时候,还是透露出一股淡淡的哀伤。
他的脸很苍白,像是常年未见阳光,加上刚才在雨中的行走,显得更加苍白。
只是这种苍白不同于崇远那样的病态,这是一种深入骨子里的白。
他身上的黑袍已经化为碎片,此时他的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灰衣,很简洁的款式,但又显得很古老,因为这种款式的衣服已经在大禁淡去百年,现在还穿这种款式衣服的人已经很少,而还在穿的都是一些老的已经掉了牙的老人。
但眼前的来人很年轻,至少他的容貌在墨渊看去很年轻。
这件灰衣的袖子很长,将来人的双手全部隐藏在里面,衣袍的边缘用了一些颜色更深的灰线挑出一些简单的花纹,像是瓷器上的青花,用来简单的装饰长袍。
墨渊在城楼上看着城下的人,坚硬的盔甲将他的全身裹在里面,他被雨水打湿的眼角,有两行血水悄悄溢出。
“来人止步。”
城楼上的哨兵向着城下的男子厉声喝道。
墨渊的脸色无比冷酷,两行鲜红的血泪挂在他的眼角,像是已经凝聚了一般停留在他刚毅的脸颊。他的身旁有士兵发现了他眼角的血迹,更加警惕的注视着城下的男子。
城内的雨水下的更大了,打在坚硬的城墙上,不停的溅起水珠。
城楼上的弓箭手一起拉开了弓弦,雨水在他们的发尖、箭尖滴落,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目光中的杀气和随时可以松开的手指。
来人闻言停在原地,并没有再向前,同样他也没有后退。
眼前的弓箭手和满城上的士兵似乎丝毫没有出现在他的眼里,他只将目光停在了墨渊一个人身上。秋雨在他眼前落下,他像是浑然不觉般咧嘴笑道:“素问大禁天下第一,今日我只是进个城,想一观天启城风采,竟没想到被鬼将军亲自率兵阻挡在外,倒是叫我惊惧不已。”
他说完摇头笑笑,墨渊在城墙上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在城墙上的所有士兵眼里,他的摸样没有丝毫的惊,更别说惧从何来?
墨渊不为所动,只是静静的开口道:“先生应该不是世内之人,天启城为大禁皇都,不知先生进城去所谓何事?”
“将军真是多疑啊,我一介平民的,之前便说了,久闻天启城繁花似锦,在下来到世内,自然想来体验一番。”他看着墨渊说道,而后又轻轻笑道:“难不成将军以为凭我一己之力是来行刺皇帝陛下的?”
“放肆。”闻言,城楼上的副官大声喝道,身为一名大禁士兵,他们不能容忍对于皇帝陛下的丝毫冒犯。
而其他的士兵也都愤怒不已,如果此时不是因为鬼将军在旁,他们早已松开了拉开弓弦的手,将城下的这个贼子伏诛。
墨渊站在城楼上,盔甲下的面容依然冷酷,以至于冷酷的你不知道他此时是在愤怒还是平静,只是他的话语依然平静:“先生真是说笑了,世外从隔世历以后,就鲜有人走出部落。传闻中世外部落风光美丽,号称世外桃源之地,又有小天堂的美名,远非大禁的俗世风光可以媲美,先生久居世外,那样仙境般的美景都看腻了,天启城的风光怕是会扫了先生的雅兴。”
“传闻永远都只是传闻,将军又没有去过世外,怎知天启城内的风光就不如世外呢?同样我也没有来过大禁,又怎知世外的风光真的远非天启城可比?”
“既然是传闻,那便有一定的依据,到时候若是扫了先生雅兴,传出去还以为是我大禁怠慢了世外贵客。”
墨渊看着他,话语毫不退让。
城下的男子大笑:“巧舌如簧,将军一身武道造诣登峰造极,之前略有领教,只是未曾想到将军在话语上同样身经百战,留下了这样的一身功夫。”
“在下佩服。”
他向着城楼上的将军微微欠身,像是儒士的行礼。但他这样一个动作和之前的话语,直接激怒了城墙上的所有士兵,他们更加用力的拉开弓弦,只要身旁的将军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毫不犹疑的松开手指,势必把城下之人万箭穿心,射成马蜂窝。
“看来先生是心意已决了。”墨渊的声音如常,但是目光中已经慢慢蒙上一层寒霜。
城下的男子抬起目光,甩了甩宽大的袖子,轻声笑道:“讨教将军高招。”
五十四 铠碎
城下的男子伸出了那双藏在长袖中的手,一脚踩碎了地上的一块青石板,冲天而起。
他一跃而起,向着天空城楼上方跳去,看似柔弱的躯体,竟然真的在整个守城士兵眼中冲起百丈。
像是跃起的猛虎。
城楼上的将军也同样动了,自幼修行,深谙奇门遁甲之术,他的身体在士兵眼中消失,直接出现在了天空之上,更是不知何时已经抽出了腰间的黑铁剑,居高临下,借着强大的俯冲之力,一剑向男子斩去。
如苍鹰猎食。
来人的双手第一次从衣袖里伸了出来,这是一双枯瘦的手,枯瘦的只剩下手骨和一张粗糙的皮,苍白而修长,像是鬼爪,像是天启城内关押的罪恶老人,那双双因常年饥饿而慢慢变的干枯的手。
他的手在秋雨里伸出,但是竟未着丝毫雨水。
他迎天而上,雨水直面他的脸颊而来。
那身穿盔甲的将军同样居高临下,直面他而来。
他将双手合在一起,张开的手指像是白骨一般,在他头顶不断放大。
他们经过不长时间的对话之后,终于正直的交锋在了一起。墨渊手中的剑无锋,是一把钝剑,并无剑刃,但却在天空拉开一条鲜明的线条,雨水在他的这一剑里中断,片刻的停息之后,和他手中的铁剑一起更加急促的落在了男子的双手之上。
像是钢铁之间的碰撞,长矛与铁盾之间的争锋。
墨渊倒翻出去,身体斜挂在城墙之上,借助墙壁上的弹力,再次向男子冲去。
来人从天空中落下,枯燥的双手上白雾翻腾,他的脚在青石板上不断向后滑行,在石板上留下两道很深的凹槽。他的手垂在身体两侧,狠狠的将手边被脚步划开的两块碎石一把捏成粉末,他抬起目光看着天空上跃下的身影,再次踩碎身后的石板冲天迎上。
落雨如针,如夕阳中的金光一样稠密。
天空中的两道身影撞击在一起,而后又快速的分开。
不停的的相交不停的分散。
大开大合。
剑意在雨中凝聚,无数的线条从两道身影间挥出,扫清天地虚妄,剑的光芒如波浪般在墨渊的手间挥出,扫向天穹,划向墙壁,剑的刻痕在城墙上一道道的出现,剑的气浪的整个空间挥洒不停。
来人的那双枯燥的双手分合不定,白色的雾气在手间越来越浓,就像被强行凝聚的月光。
剑气凌厉,带着无比的孤独与冷酷在整个天启城外的天空上溢出,纵横交错。
剑芒如霜。
剑气如浪。
剑光如划开黑夜的流星。
剑意如潮,如奔腾不息的海啸。
那双枯燥的大手早已变成一双白骨之手,每个骨节都清晰在目,巨大的骨手浮现在天空之手,就像是从虚无中伸出的一双鬼手,白色的雾气在整个天启城城墙上空盘绕,此时的战斗已经不再是墨渊和那个世外的男子,而是墨渊提着手中的剑,和天空上的那双骨手。
男子的双脚踩在城外的一颗大树顶端,他的双手不停的在胸前结印,天上的那双骨手也不停的向墨渊抓去。
大将军的身影在天空中移动的很快,早已看不见那个身穿着厚厚盔甲的男人,只有无数的剑芒不停在天空中溢出,像是万千道在不停绽放的光线,接连的和大手交击在一起。
战斗在继续,已经持续多时,天空上的这场雨也同样不曾间断。
城楼上的士兵没有将军的命令,不敢轻举妄动,他们拉开弓弦的手指从未曾松懈,只是他们的内心却变的越来越震惊,越来越激动。
天启城内的人们在之前曾一片哗然,很多人都看到了城楼处上空不停亮起的光芒,白色的雾气在骨手中翻腾,他们内心惊惧不已,一个凡俗之人,永远也无法理解修行者的世界。
天启城内有很多人都看见了城楼上空的剑芒与白雾。
有很多老人在深山里看见了。
有很多老人在黑暗的监牢里看见了。
燕雨和书生在庭院里看见了。
皇帝陛下在御书房看见了。
那些老人看见了也装作没看见,燕雨和书生看见了同样装作没看见,但皇帝濯轩看见了便是真的看见了,他不仅看见了,而且看的很真切,看的比墨渊看的还要真切,别人看见了可以装作没看见,但他看见了不仅是真的看见了,他还要做点什么。他皱着眉头唤来了随身侍卫,交待了一声便向寝宫走去。
剑光起伏,比落雨还有稠密。
天启城外的天空像是有无数的阳光在不停的刺破云层。
如同雨后金光。
划开云层,划开阴霾。
只是此时天空上的雨还在下,只是此时天空上的不仅有云,还有悄然而生的白雾,只是此时的光也并不是金色的阳光,而是冷色的剑芒,像是金光一样在云层中不断炸开的剑芒。
来人在半空中不停的结印,修长的手指在胸前变化万千,而天空上的那双骨手也更加雄厚了,只是他的脸色变的越发的苍白了,苍白如纸,苍白如沉积的白雪。
墨渊的身影不停的在天空出现,出现又消失,他每消失之后,就有一道剑光伴随着浮现,击穿骨手边上的白雾,深陷落雨的苍穹之中。
有马蹄声从城内传来,冒雨而来,踩在城内的青石板上,发出哒哒的声音,显得很急促。
剑光从虚无中冒出,挡在骨手下面,墨渊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城楼上。
“奉陛下口谕,喧来人进城,鬼将军不得阻拦。”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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